时光|傅厚蓉:熬菜酱油

封面新闻 2022-07-27 12:14 61731

文/傅厚蓉

我的家乡在重庆涪陵的长江边,那里盛产榨菜。我小时候,每年秋天菜头(就是地里长出来的一个个比拳头大很多的新鲜菜疙瘩)成熟时,一车车菜头从田野拉进城来。

长江岸边,夏天过去,到第二年夏天汛期来临前,江水会退下去很远,露出宽宽的河滩和草坪,那里是搭菜棚子最好的地方。小城有的人没正式工作,剥菜、串菜挣钱是主要的生活来源。剥菜,就是把菜头皮剥掉,再用竹篾把菜头穿成1.5米长的一串串,经过菜厂的正式工人验货后,这些菜串串被挂在菜棚子上晾晒。

当时要是有航拍飞机从天上俯拍的话,那一定非常壮观:蜿蜒东流的长江岸边,一行行菜棚子跟着江岸平行,晒满菜头的菜棚子宛如一条条绿色长龙,静静卧在清清的江水旁边。这一静一动的组合,这大自然的脉动和人间烟火的相互依偎,是多么和谐美满的画面啊!

经过几天太阳的照晒或是河风的吹拂,菜头变得蔫答答的。工人爬上菜棚子,把菜串串扔在地上。小城打工的人把蔫了的菜头从篾丝里扒拉下来,弄到菜厂的框子里。菜头是国家的,篾丝就是自己的了,两不找补。篾丝是很好的引火柴,家家都用得着。

晒好的菜头被拉到菜厂,放进大池子里用盐腌着。不久,菜头要出水,这就要专门请一些人去踩池子。菜厂的池子很大,里面成千上万的菜头被盐腌成了黄色。十多个人排成一排,在池子里使劲地踩,还有人带领唱节奏很强的歌。过后还要经过什么步骤才到人们餐桌上,我就不知道了。

我要说的是腌榨菜后的水。菜厂舍不得丢,要卖钱,当然不贵。每年菜厂卖榨菜水的时候,父亲和哥哥们就去买几担回来,先用纱布把水过滤一下,过后把水倒到一口大锅里,烧大火把水烧开后,再用小火慢慢熬。讲究的人家,烧的柴里要加柏桠、松木屑。

锅里熬的榨菜水慢慢减少,在某个时候,要加花椒五香八角茴香桂皮草果等佐料。那个时节,小城的上空总会飘着一阵阵时浓时淡的香气,清甜的菜头香,佐料的浓郁香,还有人们心情愉快的心香。

父亲一直守在灶台边,看着火候的大小,用铲子不停地在锅里搅动。我们也喜欢在灶头烧火,因为那个时间已是深秋了,外面凉风阵阵。灶台边的温暖,加上父亲的慈爱,那里是我们儿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等一大锅慢慢熬成一小半,锅里颜色变得深沉,清水变得浓郁,酱油就熬成了。熬好的菜酱油用大坛子装了,密封好,再用小瓶子装一些即时吃,这些酱油要吃一年。当时的酱油可是卖两毛钱一斤的,这能为每家每户节约多少钱啊!

菜酱油色泽深红、味道浓香扑鼻,吃凉菜时放一些,吃面条时放一些,炒回锅肉还是可以放一些,那个感觉啊,真是巴适得不行。当时也没有什么生抽、老抽的区别,父亲那一代人只晓得是酱油。

到第二年,家家户户的酱油吃得差不多坛子到底的时候,新的一批菜酱油又开始熬了。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也在这活色生香的生活里快乐地长大。

后来,生活好了,各种调味品也增多了。现在的榨菜工艺也不需要剥菜、晾晒、踩池子那些工序了。父亲在改革开放几年后就去世了,我家熬菜酱油也已成为历史。

现在,每当我吃酱油时,都要想起父亲熬菜酱油的情景,心里热乎乎的。

【作者简介】

傅厚蓉,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巴金文学院创作员,成都市作家协会理事。出版、发表小说、散文多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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