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马:奇特的花树

封面新闻 2022-03-18 09:47 40465

文/天马

父亲在地边捣鼓了很久。我听见他喊我,你过来看看嘛。其时,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小人书,扣人心弦的情节让我如痴如醉,哪里想去看父亲搞的那些“空名堂”。但我听出父亲语气中的冷峻和恳请,不敢再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二月间的天,乍暖还寒,我穿一身棉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父亲早就脱了外套,在一个树桩边,忙得满头生烟。地上一片狼藉,一把锯子,一把刀子,几根树条,还有一圈黑色的塑料。

父亲说,快帮我把枝条撑稳。我定睛瞧去,这根枝条似乎有芽孢蠕动。父亲修整一棵桃树,只留了三个枝丫,在其中一个枝丫上豁开一个口子,准备把这根枝条插入其中。父亲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不屑地回答,嫁接啊!父亲又问我,知道嫁接的是什么吗?不等我回答,他神秘地说,这绝对是一棵独一无二的树。

我不懂父亲搞的这些玩意,自然无法回应或附和,一时觉得无趣。父亲搞这些,不正好印证了母亲对他不务正业的评价么?

父亲的正业是教书,但爱好是种树。父亲喜欢在房前屋后,以一己之力描画春天。桃树、杏树、梨树、李树等,大凡能开花又会结果的树木,只要被他发现,都得弄回来,种满院坝。

小时候的家,春天便变成花的海洋。说海洋似乎有些夸张,但是用花团锦簇来形容,是写实写真的。桃花、梨花、杏花次第绽放,那真是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那个时刻,所有美好词汇用上都不过分。

那应该是父亲最得意的时候。他漫步在花树旁,背着双手,微微仰着脸,似乎在贪婪呼吸着花的芬芳,畅想花谢后结出的甜美果实。我看得发呆,觉得鲜花背影下的父亲,像极了一个将军,正在检阅即将出征的队伍,发表着激情澎湃的演说。

不得不说,不务正业的父亲,书其实教得不错。父亲在隔壁班上课,我时常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哄堂大笑。有一年,我们的老师请假了,父亲不请自来,给我们上了一堂课。父亲指着窗外的桃花,应景教了一首《题都城南庄》。

父亲说,崔护转年初春,心念桃花之下妩媚的女子,探访得知女子病重。原来,自相见之日,女子便对崔护一见钟情,只待他再度造访,一等竟是一年。崔护虽至,女子却因外出失之交臂,回来见门上诗句,以为就此不复相逢,思念成疾,恹恹数日将亡。崔护大哭,至女床前大呼,少顷,女子悠悠醒来。

父亲绕了一圈,最终把悲剧讲成了喜剧,让幼小的我们对美好有了期待中的慰藉。放学后,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粘在父亲身后,还想听听关于桃花的故事。父亲说,听好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父亲特别爱桃花,几近成瘾。屋前房后,父亲种的桃树也最多。但是,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还要在桃树上搞嫁接的什么“名堂”。

似乎父亲有他的道理,他的实验居然大获成功。记得那年春天一天放学后,我惊奇地发现,三条枝丫上竟然开出了三种不同的花来。我喊父亲,父亲扑爬跟头地出来,两眼闪亮,如同拾得黄金万两,惊喜得近乎颤栗:儿呀,你看,这是杏花,这是桃花,这是梨花……他的惊喜让我也欢喜得手舞足蹈。父亲像个孩子又唱又跳,问我,这该取什么名好?该取什么名好?

多年来,父亲也没有给这棵树取出名来。仔细想来,这样的混搭着实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倒是这棵树上白里透红的杏花、红润娇羞的桃花、洁白无瑕的梨花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棵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树,一直成为我的惊叹,变成小伙伴口中的传奇。

一年年春来,一年年春去,我和小伙伴们迎着春风走出乡村,分头努力,各自向好。春节的时候,他们也不一定回来,只有父亲种下的花树不管不顾,每年如约而至,从不辜负春风的召唤。

有一年初夏,我和几个小伙伴相约回乡,房前屋后已是一片深绿。回望老家的春天,我再次想起父亲嫁接的那棵桃树,突然发现,年老的父亲,多么像那截黑黢黢的桃树桩。我们这群孩子,不正是这树桩上开着的桃花、李花和杏花吗?

我没有告诉父亲,怕他骂我矫情。我觉得,人活成一棵树,平凡也好,独特也罢,生长着,努力着,就没辜负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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