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柴薪：入蜀记（组诗）

文/柴薪

在泸州遇雨

在我居住的衢州，似乎好像
记不清楚有多久没下雨了
在泸州，居然遇见了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绵软的雨
下到我的头上、身上
下到我脚边的萋萋芳草上
下到我身旁的桂花树上
下到纯阳洞上
下到泸州老窖黄舣酿酒生态园中
下到山海大饭店的窗前
下到泸州大剧院的门口
下到眼前的沱江和更远的长江上
下在泸州美丽的大地上

淅淅沥沥的雨，下着，下着
下的似乎不是雨，我从雨丝中
从空气中，从我身上，从我周围的
诗人朋友身上闻到了迷人的酒香

在泸州遇雨，在泸州遇见美酒
遇见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诗人
遇见人生中一场芬芳的盛会
遇见人生中一次难忘的美好

我在沱江边火锅店四楼的窗口
遥望细雨下的沱江，有一瞬
似乎不知所云
似乎分不清下的是雨，还是酒

在成都，雨夜游宽窄子巷

夜晚，细雨，成都宽窄子巷
灯光、人影在巷子的墙壁上
地面的石板上，斑驳晃动
我的身影也在巷子里晃动

宽巷子、窄巷子，其实都是巷子
宽中有窄，窄中有宽
有时巷子越走越宽有时巷子越走越窄
有时从宽处走向窄处
似乎黑夜在后面氤氲
有时从窄处走向宽处
似乎光明在前方漫漶
人生，往往如斯

从窄处走向宽处是幸福的
从宽处走向窄处是悲伤的
幸福有时也是悲伤的
悲伤有时也是幸福的
就像灯火与灯影
在宽窄巷子里是一样的
一样的阑珊，一样的寂寂

歌声从酒吧里流出在宽窄巷里流淌
在风中流淌，在雨中流淌，是一样的
只有歌者与歌者是不一样的
只有漂泊者是不一样的
听者也是不一样的

从宽巷子里出来，从窄巷子里出来
身后都会留下影子，留下的影子
都是一样的，过客是不一样的
心情或许也是不一样的

在成都白夜酒吧

在酒柜整齐排列的酒中我要了一杯酒
一个人，一杯酒，坐在白夜酒吧的
昏暗里，坐在寂寂里

灯光昏暗，我也昏暗。对面屏风上
嵌着几块白色的透明的玻璃
上面写着诗人的诗句
黑白分明，投射到我眼中

这几个诗人中有我认识的于坚何小竹
也有不认识的刘涛小安吉木狼格
他们用他们的诗句和我打招呼
我似乎感觉自己渐渐明亮了起来

在白夜酒吧，一个人喝一杯酒
像喝一段短暂的经历
像喝一个简单的故事
像喝一截短暂的寂寞
其实，一个人在白夜酒吧
没有故事，没有经历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出白夜酒吧，隐没在夜色中
就像走出自己居住的城市的某个
酒吧一样，吹来的风也一样
下着的雨也一样

杜甫草堂遇见歌手李健

二十一年后，再来杜甫草堂
风已非当年的风，雨已非当年的雨
花已非当年的花，草已非当年的草
树也已非当年的树人也已非当年的人
只有柴门依旧，只有茅屋依旧
只有诗圣雕像清癯的脸庞依旧

二十一年后，静静地，我把草堂的
每个角落重新仔仔细细地走过一遍
把一些门柱、廊柱、亭榭上的楹联
把匾额、碑刻上的文字、诗句和草堂
那两个硕大的大字默默地重读一遍
把一些面影装进了手机
把一些寂静留给了雨
把一些背影留给了风

在红墙夹道的花径门口偶遇歌手李健
在几个随护的陪同下迎面走来
步履匆匆。照面的瞬间
我随口叫了一声李健，他也随口
回应了一声，打破了草堂的寂静

墙上的诗句

在杜甫草堂，这些悬挂在墙上的诗句
在我看它们时，它们也在看我
这一刻，我们仿佛血脉相连

青羊宫

二十一年前过成都，我与它失之交臂
今次来，锦官城内雨纷纷
走进山门，即让人敬畏
雷火总司王灵官
一手执铜鞭,一手拿吐着火焰的眼睛
镇守山门，也镇世间之邪恶

走进混元殿，三清殿，八卦亭
道家的气息弥漫，让人肃穆
世界的本原还是混沌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是《道德经》为我们开天辟地
正本溯源

一对铜铸的青羊跪立在三清殿前
张望着人间的红尘
而青牛早已绝尘而去
在唐王殿，望着李世民的塑像
想到的是玄武门之变想到的是人世间
所谓的父子亲情骨肉兄弟的离殇
似乎更不用奢谈什么仁义朋友了

青羊宫，地面的石板是暗红色的
雨中尤甚。我走在暗红色的石板上
寂静，悄无声息。脚步声被雨水冲走
而此刻，青羊宫的寂寂和我的寂寂
在雨中仿佛融为一体

【作者简介】

柴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0年鲁迅文学院作家研修班结业。著有长篇小说《恍惚的风景》，散文集《行旅书》《草木笺》《江南雨，天山情》，诗集《美的生长》（合集），自选诗集《月亮的背面》。曾获首届三毛散文奖，首届中国徐霞客地学诗歌散文奖，第二届红棉文学奖，第二届上海诗歌节诗歌奖，首届南方诗歌奖，第七届“李白杯”诗歌奖，第二届范仲淹散文奖，首届吴伯箫散文奖一等奖，首届汨罗江文学奖九章奖，第三届“罗峰奖”全国非虚构散文大赛三等奖，第三届黄亚洲行吟诗歌奖国际大赛优秀奖，第二届香草美人奖三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