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廖天元:编箩篼的爷爷

封面新闻 2020-11-10 11:20 48997

文/廖天元

爷爷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时候,我听见老爸嘟囔了一句,随即看见他端了一杯水进屋。老爸对爷爷说:“爸,不能再编箩篼了啊,看看,拖一回竹子感冒一回,你这样很受罪啊!”

爷爷说:“你不要管!”老爸表情变得讪讪的,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他佯装打我,我慌忙跑开,站在院里偷偷地笑。

小屁孩没心没肺,但我知道,老爸和爷爷心里都不爽。有一次,我见老爸对母亲发脾气,说人老了咋像个孩子,越来越任性。母亲笑得灿若桃花:“我不是说过吗?爹妈和娃惹自己生气,就要念亲生的,爱人惹自己生气,就要说自找的。”老爸一时语塞,上车时把车门关得“嘭”的一声。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爷爷执意要编箩篼。

爷爷从前不编箩篼,他从村支书的岗位退下来,突然间无师自通地操起了这门手艺。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惊奇地发现,爷爷手持一把砍刀,正在划竹子。那些竹条,极其柔软,魔术般地从爷爷手中鱼贯而出。爷爷看见我,一脸得意地说:“我编箩篼,你考第一,爷爷卖了奖励你。”

箩篼?我一脸纳闷。爷爷嘿嘿一笑说:“过几天你再看。”

爷爷的箩篼是在三天后出现在我面前的。爷爷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问:“箩篼编得好不好?”我的眼前,摆着两只方底圆口的竹筐,高差不多有我腿长。我问:“这是干什么的呀?”一边说一边跳进去,爷爷一把把我拎起来,赶紧擦我弄脏的脚印,“乖乖,我得拿去卖钱呢。”

父亲的脾气终于还是爆发了。大约是一个中午,爷爷看见老爸回来,急切地说:“我的竹子划完了,你下午再帮我喊几个人,去鸡公岭砍些竹子。”老爸一听,没好气地说:“我哪有时间啊,忙都忙死了。”母亲在一旁递眼色,想让老爸好好说话,哪知老爸声音越来越大:“你编那些一个都没卖出去,还把屋搞得乱七八糟!”

爷爷一张脸气得铁青,胸脯一起一伏,眼睛要冒出火来:“我不编箩篼,生了病怎么办?要你出钱吗?”午饭后,爷爷去了鸡公岭,喊了几个老伙计,租了一个火三轮,把竹子拖了回来。不料,他又感冒了,咳嗽不停。医药费,花了好几百元。

好几个月,爷爷不再编箩篼,不再去拖竹子。小镇逢场,他一早就蹲在路口,看见有卖箩篼的人,立即上去,把箩篼统统买下来。爷爷请人把箩篼搬回家,过十多天,等到逢场,又请人把箩篼搬到集市。

我问爷爷:“能赚多少呢?”爷爷神采飞扬:“一对箩篼可以赚一块呢。”

爷爷在市场倒卖箩篼,怡然自乐。但有一天,出事了。

赶集回来,爷爷一言不发倒在床上。一连两天,一口饭都没吃。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电话叫回老爸,老爸跑回来也没问出啥。老爸一通电话叫回他的姐妹,商量着要把爷爷送医院。爷爷一张脸通红,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小姑眼尖,一眼发现是假币。一家人恍然大悟,爷爷卖箩篼收到假钱了!

所有人似乎如释重负。小姑说:“爸,我给你补上。”爷爷看都没看,说:“不稀罕!”老爸说:“你放心,这个钱我一定给你追回来。”

老爸开车出去,约摸半个小时回来,对爷爷说:“我报了警,警察走访了很多群众,把人找到了。”然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对爷爷说:“别人把钱退回来了。”爷爷突然来了精神,把钱收下,然后下地,说了声去市场看看,背着手,慢慢消失在门口。

待看不到爷爷身影,母亲忍不住哈哈大笑,老爸低着头,没笑出来。母亲说:“爸爸把箩篼当成事业了!”老爸抬头看着天,慢悠悠说了一句话:“老爷子太要强了!”

很多年后,爷爷走了。老家堂屋里,放着爷爷曾经编制的两只箩篼,父亲搭了一块红布,每次回家,站定,把红布上的灰尘轻轻拭去。

回城的路上,我听到有人唱:“你的山歌没有我的山歌多,我的山歌几箩篼。箩篼底下几个洞,唱的没有漏的多。”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又想起了爷爷。我不知道,当我老了,会不会像爷爷一样?

【作者简介】

廖天元,四川南充人,爱好文学,业余创作,先后在《四川日报》《四川经济日报》《四川农村日报》《燕赵都市报》《华西都市报》《贵州民族报》《重庆科技报》《教育导报》等20多家报刊发表小小说、散文作品十万余字,有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等选报刊转载并收入多种选集,有文章获得全市征文比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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