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华山到幽州台 从“文宗”到“蜀学” 王红教授深析陈子昂悲情而开阔的人生|名人大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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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1-11-29 17:29 90738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摄影 陈羽啸

蜀地丰饶,钟灵毓秀。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滋养出诸多光耀千秋的娇子。陈子昂就是其中一位。

在南北朝尤其是齐、梁、陈和隋唐初期,辞藻绮丽的乐府宫体诗歌,以宫廷和士族生活为主题,极端追求韵律,遣词造句,言之无物,诗歌沦为文字游戏。在此重要关头,陈子昂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齐梁诗风,提出回归“风雅兴寄”的诗歌正统,恢复建安气质、魏晋风骨,并坚持以汉魏的五言古风为创作的主要艺术形式,写下了著名的诗歌理论文章《修竹篇序》,为唐诗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和传统依据。可以说,没有陈子昂就没有唐代诗歌的奇伟瑰丽。唐诗之所以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乃至成为中华文明史上一张靓丽的名片,跟陈子昂的开拓之功分不开。金代诗评家元好问赞誉陈子昂“论功若准平吴例,合著黄金铸子昂”。清代陈衍更是赞誉,“一代唐音出射洪。”

陈子昂有着怎样悲情但开阔的人生?

古代文学专家王红教授全面详解

11月29日下午3点,2021年名人大讲堂第八讲迎来众多观众期待的“陈子昂专题”,本场讲堂走进陈子昂故里射洪。这也是名人大讲堂再一次走进名人故里。此前,2021年名人大讲堂曾落地常璩故里崇州,走进李调元故里德阳。“名人大讲堂”是由实施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主办、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四川省图书馆承办的重要文化活动,受到广大读者热烈欢迎。

本次大讲堂演讲具体地点是位于射洪的陈子昂纪念地——文宗苑。来自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文系教授王红,以“从金华山到幽州台——走近唐代诗人陈子昂”为题,作了一场精彩纷呈的演讲。“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为何流传千古?陈子昂对唐诗风气带来的革新为何如此重要?陈子昂的冤死之谜是怎样的?王教授对此都给予周详全面的分析和解读。

陈子昂热爱家乡,有深厚的乡土情感,同时又志在天下,精神上昂扬进取。他二十一岁出川,穿巴峡、出荆门、经襄阳,遊东西两京。短暂的一生两赴边关,西北到河西走廊(张掖一代),东北到幽州蓟门。在王教授看来,从金华山到幽州台,陈子昂的境界越来越开阔。“作为大唐王朝官员的陈子昂,政治上有见识,有才能,有胆量与道德准则;他对百姓有传统的儒者仁爱情怀;他有忧患意识,洞察政治与社会危机,并及时直言进谏,建言献策;他希望被君主重用,但有原则有底线,不为一己私利、个人安危趋炎附势,放弃理想和原则。”

王红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已有35年,主讲《中国古代文学》《中国诗歌艺术》《唐代文学专题》等课程,获评四川省优秀教师。由她主讲的《中国诗歌艺术》为首批“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她在本次讲座的演讲分为三个主题部分:“千年风云,身后是非——陈子昂的身世之谜”;“悲风为我起 激烈伤雄才———‘致君尧舜’的艰难实践”;“国朝盛文章 子昂始高蹈:盛世大唐的文学先驱”。封面新闻对这场演讲进行全程线上直播。

《登幽州台歌》并非陈子昂原创?

真是“对着苍茫天地唱出来的心声”

在第一个部分,王教授分析了围绕陈子昂身上的几个谜团。其中包括陈子昂对武周政权的态度究竟是什么?他是政治投机,借武则天代唐之机谋求进身之道?还是政治上糊涂,明珠暗投?暗地结交反武人士,伺机光复李唐政权?还是着眼国家命运,乘时而出,积极有为,一展抱负?王教授通过武则天这个人物的分析,对陈子昂当时的处境进行了细致的讨论。

此外,王教授还提到,近年来,在学术界有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登幽州台歌》是陈子昂原创吗?认为不是原创的一方提出的理由是,现存陈子昂集的最早版本——明弘治四年(1491)杨澄刻本《陈伯玉集》十卷中,并无此诗。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就曾说:“如果此歌为陈子昂所作,卢藏用编集时为何不加收录呢!如果说是记录陈子昂登台时的歌唱,但卢藏用则明明在幽州二千里外的终南山隐居。那么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即此四句是卢根据陈赠诗的内容,加以概括而成,目的是在为陈所作传中将他的孤愤悲凄作形象之叙述。”但认为该诗是陈子昂原创的一方,比如彭庆生教授《又见幽州台》中认为:卢编陈集中,原本就有这首诗,只是没有收入卷二 “杂诗”而已。这是卢藏用的疏忽。也许他以为,此歌既已载《别传》,则无须编入“杂诗” ,如同《别传》载有子昂向武攸宜进谏之言,长达522字,实际上是一篇完整的文章,但卢氏亦未编入卷九“上书”类。

经过一番讨论,王教授赞同该诗是陈子昂原创的观点,“如子昂向武攸宜进谏之言,深切著明,情辞慷慨,风格与子昂书疏完全一致,此绝非卢藏用‘根据大意’所能‘改写’者,适可证子昂还朝之后,归隐之前,曾与藏用晤谈,详述其在幽州之行事、言论与作品,故《别传》载之详明,确凿可信。 ”

36岁左右的陈子昂被构陷入狱,第二年狱解,复官右拾遗。第三年从武攸宜北上幽州。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歌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王教授说,揣摩诗意,细读卢藏用《别传》,联系陈、卢二人的身世、经历、文风,“个人以为,这几句元气淋漓的歌唱,即使有用前人成句处,依然应是出自陈子昂之口。这真是对着苍茫天地唱出来的心声,不是‘作’出来的诗。”

“悲风为我起 激烈伤雄才”

杜甫曾到射洪瞻仰陈子昂遗踪 两位伟大的诗人异代同悲

子昂死因,后人多有疑议。陈子昂冤死之谜,也一直是研究陈子昂的重要课题。在卢藏用《陈氏别传》中,这样记载来陈子昂去世的情况:“属本县令段简贪暴残忍,闻其家有财,乃附会文法,将欲害之,子昂慌惧,使家人纳钱二十万。而简意未已,数舆曳就吏,子昂素羸疾,又哀毁,杖不能起。外迫苛政,自度气力恐不全,因命蓍自筮,卦成,仰而号曰:天命不佑,吾其死矣!于是遂绝。”《新唐书·陈子昂传》所记相同。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县令如何能如此胁迫“带官取给而归”的中朝谏官以至迫害至死?何况此县令还是个毫无骨气的邋遢小人?岑仲勉先生、王运熙先生等均认为子昂之死是武氏家族(武承嗣、武三思等)假手段简迫害。但也有人认为陈子昂就是死于贪暴县令之手,无更深背景。还有私撰国史、所倡导的文风触怒上官婉儿(间接得罪武三思)诸说,似更不合逻辑。

陈子昂仅仅是一位诗人或文学家吗?他的贡献仅限于文学?在第二个主题“悲风为我起 激烈伤雄才———‘致君尧舜’的艰难实践”中,王教授就重点谈到陈子昂有着胸怀天下的政治抱负,“在蜀中长大的陈子昂任侠使气,到十七八岁才折节读书,遍览经史百家,学识渊博,除了早已展露的文学才华,他显然更关注历代兴亡、现实政治。多次进谏,文集中留下大量政论文章,基本见解:缓刑崇德;息兵革;省赋役,重农桑;抚慰宗室,各使自安。”

陈子昂的诗歌实践和诗歌理论,对李白、杜甫等盛唐诗人的作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陈子昂冤死六十多年后,杜甫来射洪瞻仰遗踪。“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陈拾遗故宅》);“悲风为我起,激烈伤雄才。”( 《冬到金华山观,因得故拾遗陈公学堂遗迹》 );两位立志“致君尧舜”的伟大诗人,异代同悲。

从“文宗”到“蜀学”

陈子昂之读书、为学以至政治态度、文学主张,至今有启发意义

陈子昂今存诗约127首,文110多篇。在第三个主题部分“国朝盛文章 子昂始高蹈:盛世大唐的文学先驱”中,王教授重点分析了陈子昂的文学成就。她指出,“与对其政治态度评价的分歧不同,对陈子昂文学成就的杰出、启唐诗先声之贡献,古今几乎无大争议。子昂诗,一反六朝至唐初纤弱艳丽倾向,以复古为革新,开盛唐朴素雄健之风,这是历代定评。”《陈氏别传》中最早称陈子昂为“文宗”,“初为诗,幽人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文宗矣。”韩愈曾用《荐士》中两句“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为陈子昂在文学上的贡献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从陈子昂其人其诗其文,王教授还延展谈到“蜀学”。在她看来,“古巴蜀地区地理上山川四阻,道路艰险,却气候温润,物产丰饶;民风飞扬佻脱、热烈浪漫、立意标新 ;好文艺慕才华;不轻财富;思想学术传统丰富多元,是培育、滋养文化的绝佳区域。蜀地多奇才、通才,蜀学兼容并包,多元,独立,不一味趋附主流或者时尚。陈子昂之读书、为学以至政治态度、文学主张,都打着蜀学的印记。今日对我们仍有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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