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国家公园丨国家公园研究院院长欧阳志云：讲述一个万物共生的故事

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李佳雨 杨涛 梁家旗

又是一年六五环境日，国家公园建设捷报频传。

5月30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科学技术部公布首批国家林草科普基地，我国首批设立的5个国家公园皆入选。而在此一周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领到了自己的“户口簿”，“家底”及所有者、管理者、责任归属一目了然，我国自然资源统一确权登记工作实现历史性跨越……

从2013年我国首次提出“建立国家公园体制”，到今年刚好10年。国家公园内，万物共生，正是今年六五环境日的主题“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的注解之一。

国家公园研究院院长、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欧阳志云 受访者供图

“国家公园体制的建设，是生态文明制度的重要内容，更是解决我国自然保护地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重叠设置、多头管理、边界不清、保护与发展矛盾突出等问题的重大举措。”6月3日，国家公园研究院院长、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欧阳志云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专访时说，眼下，国家公园建设综合效益成效开始显现，根据已发布的《国家公园空间布局方案》，我国正在规划建设49个国家公园，“预计2035年前完成布局方案提出的国家公园建设。”

毫无疑问，这个关于万物共生的故事，还在持续上新。

10年探索·只见青绿

“国家公园理念逐步深入人心”

记者：2013年以来，我国先后开展了10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工作。您曾评价，国家公园建设综合效益成效显现，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欧阳志云：应该说，在体制改革、管理机制等方面都成效显著。例如，各试点公园根据自身特点，探索建立不同的管理模式。

在资源管理机制上，各地都在开展自然资源所有权划定和确权登记，全面推进试点区各类自然保护地的整合。截至目前，10个试点公园共整合各类保护地150多个，基本落实一个公园一个管理机构，实现统一行使国家公园管理职责，解决自然保护地重叠设置、多头管理、边界不清、权责不明的问题。

科技支撑也得到加强。例如，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与中国科学院依托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国家林草局林业规划设计院联合建立的国家公园研究院。试点公园建立或共建科研机构20余个，合作高校和科研院所单位有数十家。

现在，一些生态监测、保护的最新科研成果已开始应用于公园的保护与管理工作，为国家公园监测、物种保护、生态系统恢复等提供有力支撑。

记者：在自然资源保护上取得了哪些成效？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

欧阳志云：试点以来，我们各试点公园生态保护力度显著增强，自然资源和人类活动监管能力有效提升。自然资源得到更好保护，森林、草地等自然生态系统质量在持续提升，藏羚羊、大熊猫、东北虎等重点保护物种栖息地得到恢复，种群数量都有所增加。

大熊猫国家公园。

例如，2017年，我们综合利用大熊猫第四次调查信息与卫星遥感数据，分析了全国野生大熊猫栖息地与种群隔离状况，发现由于栖息地隔离，野生大熊猫种群被分隔成33个，有些种群的大熊猫数量不足10只，这些小种群的长期存活面临较大风险。大熊猫国家公园内保护了15个种群。随着保护措施落实、人为隔离因素逐步消除，栖息地与廊道得到恢复，公园内大熊猫种群保护成效显著，同时还可以有效降低今后气候变化可能带来的风险与威胁。

记者：可能大家感受最明显的是，除了生态环境上可感可触的变化，还有思想观念上的改变。

欧阳志云：对。我觉得国家公园理念已逐步深入人心，生态文明思想广为传播。最明显的是，各试点区都开通了国家公园官网、微博、公众号等，还都建立了国家公园自然教育基地，自然环境教育的规模有序扩大，这让国家公园的全民公益性得以体现。

同时，试点以来，社会各界参与10个国家公园试点区的志愿服务逾万人次。通过广泛征集社会公众创意，10个试点区都发布了形象标识，这些都充分体现了国家公园特色。

“两山”转换·社区共管

生态“高颜值”正带来经济“高价值”

记者：总体上看，在保护与发展之间，国家公园建设带来了哪些机遇？

欧阳志云：国家公园通常建设在生物多样性丰富、生态功能重要、自然景观独特的地区。这些地区普遍海拔较高、山高坡陡、交通不便、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低。建设国家公园，限制了森林、矿产等资源开发，对当地经济可能短时带来一些影响，但更多是机遇。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内村民救助落单的丹顶鹤。

首先，国家公园是水库、碳库、“钱库”，是粮库的重要保障，是优质生态产品与服务的供给地。随着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建立，巨大的生态价值将有望转化为经济效益，促进地区绿色发展，造福当地居民。

其次，国家公园自然景观独特，具有高品质和独特的人文景观、水文景观、生物景观，为发展以生态旅游与文化旅游相融合的旅游产业提供优质资源与机遇。

此外，国家公园保护着我国乃至全球具有重要意义生物多样性富集区、生态功能重要区与自然景观独特区，是我国生态安全格局中最重要的区域。随着生态补偿政策的完善，实施差异化生态补偿政策，对保护最严格、优质生态产品供给能力强的国家公园可能给予更高的经济补偿与更大社会支持。

记者：2017年发布的《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中提到了建立社区共管机制。在这方面，有哪些是您觉得比较具有示范效果的经验？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

欧阳志云：推进保护与社区协调发展是国家公园建设管理的重要工作，也是难度最大的工作。在国家公园体制改革试点期间，10个试点公园均在社区共管方面做了大量探索，取得许多经验。

例如，通过签订合作保护协议等方式，让集体林由公园统一管理与保护。海南热带雨林公园在生态移民中，将安置搬迁居民的国有土地置换位于公园核心区居民迁出区的集体土地，保障搬迁居民权益不受损害；武夷山国家公园在遵循“自愿、有偿”原则的基础上，将位于一般控制区、产权清晰的非国有毛竹林，通过签订毛竹林地役权管理协议的方式保护起来，国家公园管理机构按照评估价格给予毛竹权属者、经营者经济补偿，获取10年毛竹林的统一经营管理权等。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内，村民王叶侦售卖手工制作的黎锦服装。

记者：这也佐证了您此前曾提到过的，居民能增加收入和改善生活水平，就会积极参与公园保护的观点。那这方面已经做了哪些探索？

欧阳志云：已经做了大量探索，如制定社区帮扶政策，支持社区的经济转型与社区发展，将国家公园内的森林全部纳入国家生态公益林补偿范围，引导当地居民和企业参与特许经营项目，设置生态保护管护岗位，聘用当地居民参与公园的保护管理等。

例如，在扶持绿色产业上，大熊猫国家公园编制原生态产品建设指南，为11个社区原生态产品授权特许经营，并使用“大熊猫国家公园”及带有防伪码功能和数字编码的标识。

其中，绵阳市平武县关坝社区成立2个中蜂养殖专业合作社和社区生态保护基金，依托巡护队对蜂蜜质量进行全程监控，注册了自主品牌“藏乡土蜜”“平武中华蜂”，以及对接高端市场的“熊猫森林蜜”，建设养蜂场，蜂农平均年收入达到3000-4000元，大户一年收入可达4.5万元。

大熊猫国家公园内，冬日雪后的雅安市宝兴县硗碛藏族乡美如童话世界。

各美其美 美美与共

2035年前将规划建设49个国家公园

记者：眼下，在“两山”效果转化上，我们还有哪些可以探索的空间和路径？

欧阳志云：国家公园是一类保护地，在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基础上，提供了丰富的生态产品，其中水源涵养、碳汇等生态产品可以通过完善水资源和碳汇交易机制探索将生态价值转化为经济效益。可以通过发展度假、生态旅游将气候调节和自然景观的价值转化为经济效益。生物多样性保护是为子孙后代保留珍贵的自然资源，可以通过完善生态补偿机制，提高国家公园生态补偿标准，将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功能转化为经济效益。

记者：2022年公布的《国家公园管理暂行办法》，再次明确了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一般控制区的管理尺度。那么，入口社区和公园内的村庄，在保护和发展上有何不同定位？

欧阳志云：入口社区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公园自然教育与生态旅游的服务中心，承担公园内外交通转换、入口科普宣教、访客接待服务，以及适当的自然体验和生态旅游等功能，还能够适当承接公园内人口转移，发挥区域生态保护与缓冲功能。

国家公园入口社区应与地方政府统筹协调，构建入口社区共建共享机制，制定入口社区建设指南，对入口社区整体建设规模与风貌、产业发展、基础设施配套、公共服务水平等进行综合引导，将入口社区建设成为公园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重要窗口。

国家公园内的村庄均位于一般控制区内，重点控制村庄的人口数量、用地规模，引导生产生活方式转型。包括要预防对自然生态系统与野生动植物的损害与破坏的生产生活方式，预防水、空气、土壤环境污染。

记者：《国家公园空间布局方案》确定在全国遴选出49个国家公园候选区。能否透露一下目前的规划进展或路线图？

欧阳志云：国家林草局已发布《国家公园空间布局方案》。根据该方案，国家将在2035年前，规划建设49个国家公园，重点保护我国重要自然生态系统、重点保护物种富集区、典型自然遗迹和独特自然景观等自然生态空间，规划总面积将超过全国陆域面积的10%，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国家公园体系。

根据成熟一个批准建设一个的思路，国家林草局与相关省份合作，积极推动国家公园建设，目前有一批国家公园处于创建阶段。预计2035年前完成《布局方案》提出的国家公园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