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思考者”赵毅衡②|张爱玲的语言、卞之琳的诗,“像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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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0-08-04 14:35 78089


赵毅衡在家中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视频 吴德玉 闫雯雯  实习生 甘昕祎

在中国现代文学领域里,要说真正达到世界文学水准的文学家,在赵毅衡标准看来,只有两个:“卞之琳的诗,张爱玲的小说。”

他给的理由很干脆:“因为这两位是有高度形式感意识的作家。卞先生的诗像一颗颗精心雕刻的精美钻石,语言晶莹剔透。张爱玲的出色,重点也不在于她表达了什么精神,或者讲述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而在于她的小说,语言风格具有形式美。

1981年在海外留学

张爱玲也曾同在一所大学

张爱玲

在上世纪80年代,文学研究者、美籍华裔教授夏志清的代表作《中国现代小说史》,使得张爱玲的名字和她的作品,包括钱钟书、沈从文一批作家,像“出土文物”一样浮出历史地表。由此,才便有了《收获》刊出的《倾城之恋》以及文学界的相关评论。其后,张爱玲迅速走红,形成内地的第一次 “张爱玲热”。赵毅衡读张爱玲比较早,1981年他出国留学,在图书馆里看到张爱玲的小说,“非常惊艳,印象深刻。

张爱玲和赵毅衡都待过的伯克利

“巧的是,赵毅衡留学的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张爱玲也曾经在那里工作过。1969年—1971年,张爱玲在伯克利加州大学打工,1971年秋季搬居洛杉矶。时间上虽然有错位,但同在一个空间,还是让赵毅衡觉得有一种奇妙,“我想就算时间重合,也未必能偶遇到她。因为她的日常作息跟常人不一样。但不管如何,增加了一种亲切感。”

高罗佩《狄公案》的最早推手之一

对形式的深入理解和推崇,贯穿到赵毅衡的所有艺术欣赏中。 1979年,在中国社科院读硕士的赵毅衡图书馆里偶然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狄公案》。翻开一看,才发现是汉学家高罗佩写的侦探小说,用很有中文特点的英文,写出一个个发生在中国的侦探故事,让赵毅衡读得爱不释手。1981年1月,赵毅衡在《人民日报》上刊登了一篇书评,这也是最早在国内推荐《狄公案》的文章,“我觉得中国大众都应该要读到这些故事。”赵毅衡还撮合了他的两位朋友(学外文的陈来元,研究汉语言文学的胡明)译出的130万字的《狄公案》,最终成为翻译的定本,也是国内狄公案影视剧改编中对话的据本。

高罗佩所创作的《狄公案》系列,兼具中国古典文学雅韵与西方侦探小说妙趣。高罗佩的写作,以西方侦探思想集中和提炼了中国古代折狱断案方面的智慧与方法,并且在表现手法上、创作技巧上,对中国传统的公案小说做到了进一步提升。这一系列小说已被译成20多种文字,至今畅销全球、经久不衰,成功地在西方世界塑造了“中国的福尔摩斯”。也就是说,高罗佩的创作,将中国古代公案小说,穿上了西方“侦探小说”这一受众格外广泛的文学新衣,给世界文学贡献出优秀的作品。

在赵毅衡看来,高罗佩的转化,其实也涉及到艺术形式问题。“中国的公安小说,过于强调内容为先,总是惩恶扬善教训百姓。但高罗佩的侦探小说避免了这些。”赵毅衡说,“犯罪本身是愚蠢邪恶的,但要把侦破过程的一波三折写得引人入胜,需要智慧。”

“如果只追求猎奇,谁能比得过公安局里那些奇怪的案子”

很多人对形式感这件事情不太重视。赵毅衡说,“很多人认为讲形式是不讲内容,是形式主义,其实是缺乏形式敏感。形式论不是形式主义。没有形式就没有内容,因为没有形式,再好的内容都无法生存。实际上是不尊重读者。

形式论在中国没能好好发展,总是从内容到内容,顾及不到形式。赵毅衡认为这跟中国“文以载道”,把文学当作自然实在的简单反映的思想传统有关。

作为“形式论”的资深学者,赵毅衡说,他的工作就在于,不仅赞美与欣赏这种形式,还要“要弄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样的形式最出色地整理了生活经验及其背后所存的文化底蕴。也就是说,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形式对艺术创作的重要性,在赵毅衡看来,怎么强调都不算过分,“艺术的决定性因素是其形式。如果作品只追求内容猎奇,谁能能比得过公安局里那些奇怪的案子?传世的作品,是形式上最出色的作品。数万首唐诗,能传世的是内容最深刻、最高尚的作品吗?显然不是,而是那些具有最佳形式的作品。诗歌如此,别的艺术体裁也都是如此。”

写诗只需要“小聪明”

赵毅衡很佩服卞之琳的诗,认为他“是一个对语言美感极其敏锐的诗人。”卞之琳称自己是minor poet(小诗人)。“我想卞之琳成为真正的优秀诗人,就是因为他拒绝做那种写毫无形式感的所谓内容宏大的语句。”这也是赵毅衡“小聪明主义”诗歌主张的由来。

“写诗需要聪明。但是又不需要特别大的聪明。你有大智慧,可以用在你的思考上,可以去研究哲学。而写诗,不需要宏大的思想,用“小聪明”就行了。”赵毅衡明确提出的“小聪明主义”,很多诗人都不接受。“其实我说的小聪明并没有贬义,我是说‘巧劲儿’。让人舒服,让人有所得。哪怕你用了劲儿,你也不要让人看出来。”

30多年前的译著如今依然抢手

除了在符号学、叙述学领域专研甚深,是形式论的头号专家,赵毅衡还有一个比较响亮的头衔是“比较文学学者”。早在1979年,他的《意象派与中国古典诗歌》发表在《外国文学研究》。1983年,赵毅衡在海外写出《远游的诗神》,成为新时期比较文学研究的开拓之作。他编译的《美国现代诗选》是80年代影响深远的外国诗歌选本,在当年文学界几乎无人不知,大量诗人的写作受益于它。如今这本书原版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已是一书难求。《美国现代诗选》2019年迎来最新的修订版,在豆瓣上有众多年轻读者点评留言。

汉语新诗发展刚过100年, 近几年由于网络平台便利,诗歌貌似出现了繁荣现象。但要把诗写好,还是少数人。在赵毅衡看来:“当代新诗最大的缺点还是,形式感不够。写诗首先最要紧的还是要拥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具备较高的辨识度。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写的。有一段时间,很多人都在批评‘梨花体’,但我觉得,至少它有一点是不错的:形式上有个性。写诗当然是抒发情感,但其实,人的情感都差不多的。还是要在语言上有自己的个性。还有就是,写诗应该是业余行为。我甚至认为,只有业余的诗人才能写的好。如果谁把写诗当做吃饭的工具,而且朗诵来朗诵去永远是那两首诗,就有点尴尬了。

除了写学术著作,赵毅衡长期写作专栏与理论普及读物。2002年出版《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人物》,另有多本小说集、诗集、散文集,如《豌豆三笑》《西出阳关》《有个半岛叫欧洲》《好一双中国式眼睛》等。赵毅衡以前常为报刊写专栏,他还写小说、做翻译;8卷本《赵毅衡文集》于2013年出版;新版12卷本《赵毅衡文集》,将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

《赵毅衡文集》

如今的赵毅衡,还在写散文,只是尚未收纳成集。“以前我写散文,都是刊物专栏逼出来的。现在我写散文,很多都是给别人的书写序言,或者评论。这种序言或评论,我努力每一篇都写出特色来,不要陷入同一个腔调。“那种摆老资格评点年轻人的套路序言,我是不会写的。”

评论 5

  • 野味小生 2020-08-04

    没什么意思意境已经诠释出来了自己好好悟

  • 简白 2020-08-04

    好感人的句子.喜欢.

  • 哒君 2020-08-04

    整理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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