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洪福乐:离乡多年,我成了母亲的客人

封面新闻 2021-08-12 11:17 38965

文/洪福乐

母亲病重已5年多,从最初的卧病在榻,到如今基本能自理,生活的希望愈发明朗起来。在这期间,家里总会来往些人,有的提着水果饮料,有的则空手而来说几句心窝话,他们都是来看望母亲的客人。

面对来客,母亲最初是并不开心的,因为她实在无法接受躺在床上的自己,更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病况。但出于自身的修养,母亲还是会对任何来客都笑脸相迎,让人瞧见她的坚强,并告诉他们,你看,我并不会被病痛击倒。

后来,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母亲能下地走路了,但来看望她的人却渐渐少了,偶有从远方来的亲戚,也是顺道路过,看一眼便匆匆离去。加上平常生活距离远,与母亲能聊的话不多,见面也多是诸如“好些没有”“日子会好起来的”的话语。

这时候,母亲每天倒开始期待能有人来了,因为卧病的日子实在无聊。我在部队不必说,妹妹已进了大学,父亲需要谋生,手脚并不灵活的她,也没法靠做事来打发时间,唯有家中那台电视陪她。

我每念及此,总无法想象母亲内心的煎熬有多深重。唯一知道的,就是那般日复一日重复着的乏味生活,已经击退了母亲曾经独有的骄傲与乐观。

母亲的孤独我无法体会,倒是离她愈发的远了,更清楚地感受到她对生的希望,仅靠我和妹妹的成长来支撑,以为她终日无聊时的幻想提供一些新的养料。

我离家从军已9年,生命的三分之一在远方度过。每次与母亲的电话总能聊上个把钟头,重复地说着上次通话的话题。我常担心母亲的身体,可母亲却总是宽慰我说:“我马上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就能给你带孩子了。”“你放心工作,我在家一切都好。”

我实在明白,那风雨飘摇的家,正经受着怎样的摧残,父亲那渐密的白发背后藏着多少的辛酸。

不知何时开始,我也成了母亲的客人。

在母亲能下地行走后,每年年假,我都会分作两次或三次,一是工作原因不能走太久,二是希望能让我和母亲的日子都有新的盼头。

周转几次车站,好不容易回到家时,家里人似乎都显得“拘谨”起来:父亲会特意将昨晚的剩菜收起,专门备些菜品;母亲会换上新装,以此彰显精神;妹妹则将我行囊里的衣服鞋子拿出来,为我洗净。

这个家都想要为我做些什么,对于我的到来,他们显得尤为热情。这一份热情,却让我感觉与他们疏远起来,我于这个家而言,似乎已经彻底成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回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换上军装,牵着母亲上街走一走,这是母亲最能恢复往日神态的时刻。街坊邻居们远远看着我们,都会笑着热情地打招呼:“哎呀,当兵的回来看老娘了。”“这儿子在部队这么久了,还是出息了。”母亲则在我的搀扶下开怀地一一回应着。那一刻,我似乎就是别在她胸前的一枚军功章。

蔡崇达在《皮囊》里说过,我们终归成为了既没到达远方,而又失去了家乡的那个人。近几年来,我对此的感受愈发深刻。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归乡的日程几乎都是如此:从部队匆匆回到家乡,与他们说几句宽慰的话,购置几件衣服,然后匆匆离开,留下一地鸡毛,以及母亲成日的思念。

回到部队,整个家乡的样貌又开始模糊,只有母亲靠在门前看我远行的身影却日复一日愈发清晰。耳畔常回响起她那一句:“你快走吧,我等看不到你了,就回去了。”

今年,母亲的身体已多好转,每次通话都会告诉我如何如何能够做些新的事情,或是问我朋友圈更新的照片是去了哪里出差工作。电话里,我因在远方而内心常怀愧疚,母亲却因我在远方而备感骄傲。

我知道,所谓生命的成长,在岁月的流逝中,体现在我和母亲身上,便是我愈发健壮,母亲愈发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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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 fm1904085 2021-08-27

    文章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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