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王林:父亲

封面新闻 2020-05-19 11:08 40361

文/王林

走过许多路,看过许多风景,而我能想到的最美的应是父亲用生命和岁月为我描绘的永恒的风景。

父亲是卖豆腐的商人。从我上小学开始,我们家开始了做豆腐、卖豆腐的生意,豆腐卖钱、豆渣养猪,以此来维持姐姐和我的学费以及家庭的开支。我记得第一个独立做豆腐的那个夜晚,因为手艺不熟做了一个通宵,而我在院子里唱唱跳跳的,我虽然不懂事,但是也感觉到了家里的重大变化,好像也从他们试探着的、忙碌着的身影里感受到的希望。

从那以后,我们家有了鼓风机吹炉火煮豆浆的“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冬天,我在炉火印出来的火光里一个人胡乱地跳舞,妈妈在灶房里烧火,爸爸在院子里磨豆腐;夏天的夜晚,我搭着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将椅子后背靠在柱子上,晃荡着身子仰望夜空,天上没有云彩,繁星不断眨眼睛,偶尔还有飞机飞过的印迹。我嘴里唱着歌儿,手里左右扇走周围的蚊子,有时候也起来把讨厌的蚊子一巴掌拍死在墙壁上,留下来的血印变成了各种形状,想象着像树叶、像蝴蝶、像花朵。

而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总是很庄重地分开双脚,站在石头面前,弯下腰,满脸通红地将那块沉重的石头搬起来,压在木板制成的豆腐模具上,白花花的水被不断挤出,最后就成了豆腐的模样。

一年又一年,父亲的脊梁压弯了、皱纹压深了。我在一边看,总恨为什么不是儿子,不然我就可以与他一起承担生活的重压。

父亲是耕田的苦力。每年夏季天落大雨,他就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穿着齐腰的雨靴、扛着锄头到了田地里,刨沟放水、立坎蓄水,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的。其实,父亲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农闲时,他会穿得整整齐齐,将发型梳得很精神,上街去玩牌。可他从雨里回来时,雨水顺着额前的几缕头发,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在皱纹里汇成一道小水沟。这时候的父亲,看起来羸弱和无助。

到了耕田的时候,老牛在前他在后,一双大手扶着犁,吆喝声在田间回荡,天边的晚霞仿佛刚从蛋壳里泼出来的“溏心蛋”,把山野染出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甜。这是庄稼人播种希望的季节,父亲也给我们全家种下了希望。

父亲是不畏寒的火炉。姐姐到镇上读书后,我们一家人就挤在一间屋里。冬天睡觉的时候,我双脚总是往父亲身上蹭,他从不穿秋裤,可身上像电热毯一样暖和。但两年前,我发现他不仅穿秋裤,有时还添上了毛裤。我觉得,父亲老了。

父亲终究是怕老的。从前他不苟言笑,凶巴巴的,或许家庭压力太大,也许是我们长得太慢。而现在,儿女长大成人了,他总是感叹我们长得太快,他常念叨:“早晓得,我该多生几个娃,我养的娃个个都是大学生……”语气里,满是不服老的骄傲。

现在,我偶尔把父亲接到城里来,他眼神里的新奇、对别人过分尊重,对一些事情的唯唯诺诺,与在村里吹牛时的洒脱判若两人。其实,我更喜欢父亲过去的样子,我不再按我的意愿“改造”他,平凡、平庸也没关系,只要平安就好。

父亲总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两个大学生女儿,而我,则刻意隐瞒父亲是一个卖豆腐的农民。随着年岁增长,我才明白,他带我走过的路都是再也无法重现的风景,人生,总有来路才会有归途。

父亲从不言爱,而处处是爱,我声声道爱,却自私狭隘。

评论 4

  • 野獸難溫情 2020-05-19

    王林??去东方德才了

  • 夜风逐马 2020-05-19

    的确是王林

  • 一叶十三刺 2020-05-19

    哈哈!!他没神通有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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