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融媒全媒体记者 席秦岭 李小岚 丁平 实习生 侯忞帜 胡译予 文/图
每一天,成都双流国际机场跑道上,起降一架架飞机。数以千万计的旅客从这里出发,走向世界;世界经过这里,来到四川。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这现代化跑道之下,静埋着一段血火交织的抗战记忆。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的前身,在80多年前,是硝烟弥漫的双桂寺机场,这是一条由二十万四川民工以血肉之躯筑起的抗战“天路”。
战火逼近:1938年紧急征地修建机场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同年11月,上海沦陷,江南告急,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四川成为支撑全国抗战的战略后方。为军事需要,同年,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决定在川修建12个机场,双流县双桂寺地区是重要的选址之一。
日寇并未因地理遥远而放缓进攻的步伐。1938年11月8日,18架日本敌机侵入成都上空,投弹百余枚,首次空袭轰炸成都。这也加速了双桂寺机场的规划与建设进程。
▲ 图中远处为B-29轰炸机(丁平摄于建川博物馆)
据彭福商撰写的《修建双流双桂寺机场见闻》记载,1938年秋末冬初,时任双流县长的罗宗文偕国民党空军军士学校教育长宴玉琮到他家中作客,向他的祖父彭转帆说明,为抗日战争需要,将在此地修建军用机场,希望当地人士全力支持。当天,他们还展示了飞机上照测的场地轮廓图。随后,一批测量人员来到双桂寺一带测量。
1938年12月25日,双桂寺机场建设工程启动。双流县政府发布征地通知,按田亩类别、庄稼种类、土壤情况发放青苗费、土地费及搬迁费。据双流区档案馆中的《双流县政府代办扩修双桂寺机场价及附带各费支出计算书》记载,补偿项目分为田坨价和补偿费两大项,其中田坨价下分水田、旱地、基地、坟地等子项;补偿费下则有青苗补偿费、拆迁补偿费,拆迁补偿费又具体到瓦楼房、瓦平房、草房、家畜圈、粪池、水井、坟墓。
▲ 图为双流县政府代办扩修双桂寺机场价及附带各费支出计算书(双流区档案馆 供图)
修建这个机场,双流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百姓们为顾全抗战大局而配合搬迁,支持抗战。
《修建双流双桂寺机场见闻》记载了当地居民的贡献:彭德超及其婶娘两户,原有四五十亩田土,大瓦房五十余间,搬迁后,在杜家碾买回几亩地;高香客兄弟三人种田兼做香,搬迁后靠帮人为生,入赘成都浆洗街一香铺;彭少斋一家五口迁离后,女儿远嫁,长子从军,次子依靠拉船维生。还有一些农民地被征用后,生活陷入困境。
调集民工:1939年20万民工筑机场
当时,修建机场称为“紧急国防工程”,由四川政府直接领导,调集了简阳、仁寿、金堂、双流、什邡等12县的20万民工,前来支援修建双桂寺机场。
▲ 图为《双流县建筑太平寺飞机场第一区队造报第一中队民工花名录》(双流区档案馆 供图)
在舒宗侨编著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画史》中,一张黑白照片反映了当年修建双桂寺机场的场景:民工们头缠白布帕,衣着单薄,脚穿草鞋,拿着锄头、扁担、竹筛、铲子等近乎原始的工具修建机场。这一条条用人力“夯”出来的跑道,最终承载了一架架战鹰的起落,为中国的空中抗战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地面支撑。
据双流史志专家王泽枋回忆,机场跑道的材质为碎石三合土,碎石就取自东升街道五洞桥“洪江故道”,直径大小均匀,全凭民工们肩挑手抬或用鸡公车(独轮车)搬运。《修建双流双桂寺机场见闻》记载:“除了那硕大的水泥大滚(石碾)由公家特铸外,锄头扁担土箕一概由民工自带。”
▲ 图中少年正在捡拾用于修筑机场的石头(丁平摄于建川博物馆)
“水泥大滚”(石碾)是修建机场的重要工具,用于压实和平整地面。在建川博物馆内,陈列着当时用于修筑新津机场的石碾,这些石碾最小的重五吨,最大的达十五吨。建川博物馆讲解员艾晓龙介绍:“这不是普通的石碾,四川民工用脊梁拉着它们,碾出了战鹰跑道。”要让数十吨的石碾滚动起来,需要几十或上百人像纤夫般弯腰弓背,用双手、肩膀拉着麻绳一齐发力。最危险的时刻总在石碾加速滚动时,负责在石碾附近操作的民工命悬一线,如果脚下打滑或被麻绳绊倒,就会被石碾碾伤甚至碾死。
▲ 图为陈列在建川博物馆的石碾(丁平 摄)
修双桂寺机场的监工被民工称为“泥巴官”,他们手持一米长的“量方片片”,东逡西巡,对民工很严厉。而民工衣着单薄,生病、因工死亡的也不在少数。当时工地上安全管理也跟不上,在修建机场工程快结束时,金花乡民工留场滚压,而飞机已开始试飞,机场上连划一警戒线插面红旗的措施都没有。飞机降落时,民工躲避不及,死伤十余人。东升乡的黄元发、郑老三被螺旋桨砍得稀烂,现场惨不忍睹。
据封面新闻报道,当时修建飞机场最大的难点在于,修建飞机跑道和停机坪所需碎石达数十万立方米。整个搬运过程全靠民工们一担一担地挑,十挑才能填一立方米。仅仅5个月,民工们几乎就把双流附近金马河、江安河、杨柳河两岸的鹅卵石掘取殆尽,他们的肩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皮开肉绽是常事。
1939年春,双桂寺机场基本竣工,占地3293亩,相当于300个标准足球场。
竣工迎敌:1943年双桂寺改为驱逐机机场
双流区档案馆资料显示,1939年春,双桂寺机场基本竣工后,由空军部门正式接管,作为空军军事学校训练基地,并驻有空军驱逐机总队第四、第五大队。只要成都周围警报一响,驻场空军驱逐大队即升空迎敌,与敌机鏖战。
据东升乡塔桥村吴永全回忆,1939年9月某天下半夜,警报声响起,约9架敌机入侵,并投下燃烧弹数枚。敌机投弹后,他悄悄出门查看,只见敌机沿着成双公路方向飞去。“敌机离去后,我跟着人群来到着弹地点,只见白炽色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炸药味刺鼻难受。”
战争年代,双桂寺机场一边使用一边扩建,一度成为抗战时期大西南最大的空军基地。
▲ 图为《双流县县政府仰即征调民工五七四三四名转速前往双桂寺机场赶筑加油便道并附发征工办法由训令》(双流区档案馆 供图)
1940年5月,双桂寺机场进行了一次整修,次年完工。一份时间为1940年7月的《双流县县政府仰即征调民工五七四三四名转速前往双桂寺机场赶筑加油便道并附发征工办法由训令》档案中记录了当年调集民工赶筑加油便道的情况,“征精壮民工574名,340名,以工代赈,上列民工数目,拟按每甲征工2名抵算征调……并准予本月9日开工。”
1940年,双流县政府公文《为呈报待办扩修双桂寺机场征地支付计算书暨并发放价格各项花名清册》中记录到“……接《空军第一总站经字第一三二号公函》:略开以双桂寺机场不敷应用,航委会急令尅日向北扩修以应军用,嘱为代征用土地一案。”
▲ 图为《为呈报待办扩修双桂寺机场征地支付计算书暨并发放价格各项花名清册》(双流区档案馆 供图)
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后,双流机场交美国空军使用。由于当初建成跑道为泥面跑道,轻型双翼飞机起降常常遭沉陷,不适于美机降落。1943年,双桂寺机场按驱逐机机场要求重修跑道,工程采用石灰、卵石拌和建成碾压道面,长度不足千米,但可供15吨飞机起降。
据《四川军事志》,抗战时期,四川作为大后方,新建、扩建空军基地33处。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为配合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的需要,国民政府决定在川西地区紧急修建和扩建4个战略轰炸机场,即新津、邛崃、彭山、广汉机场,以及5个驱逐机场,分布在成都、温江、德阳等地。
在这股建军用机场的浪潮中,无数民众被卷入。书中记载,从1943年12月开工至1944年5月完成,共动员29个县50余万民工,经半年艰辛劳动,如期完成修建任务。
著名作家、学者流沙河在《抗日我修机场》中回忆起他参与修建广汉机场的经历:“1944年一开学,学校就宣布了:‘同学们,我们要去帮助修广汉军用机场’。同学们要去轮流去修机场,从一学期班的开始,都要去。当时,我们全都表现得非常好,没有哪个同学被点到名说他不去的。”后来流沙河才知道,那年6月,正是从这条跑道上起飞的B-29,轰炸了九州八幡钢铁厂,揭开了对日本法西斯本土进行直接轰炸的历史序幕。
双桂寺机场扩建后,成为中美联合空袭日本本土的重要枢纽之一。依靠太平寺机场、双桂寺机场和新津机场提供的实习飞行基地,飞行员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双流机场:从烽火岁月到和平腾飞
抗战胜利后,双桂寺机场基本闲置,后于1956年12月正式移交民航使用,列为民航机场序列,更名为成都双流机场。
▲ 图为现代化的双流国际机场
如今,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焕然一新,跑道向着远方不断延伸,银鹰起降不息。当胜利的钟声再一次回荡在这片土地之上,现代化的双流国际机场,不仅成为联通世界的枢纽,也依然铭记着一段沉甸甸的历史。它从烽火岁月中走来,在和平年代中腾飞,仿佛一种无言的见证——见证着苦难与辉煌,也见证着一代代人的坚守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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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正事 2025-09-05 发表于四川
全民支持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