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马思思：洁净（外九首）

文/马思思

在你洗衣服的手中
有令人平静的憎恨
窗外一棵榆树把时间直立
你想起青春的拳头
但现在，我们都低头，沉默
有些语言逐渐消失在目光中
羞于这片大海突袭的狂暴
我们有足够距离
让它满身洁净归于
水沫的衣角

有人从岸上走过
沙子的声音，带来寂静
像我们提前学会的“衰老”

日常

我在极力用一种语言
反对一种“语言”
维护它的尊严，像维护一种生死
我渴望在一个词上看到人的横渡
器官的抖动
一条河流的诞生与消逝

我的不舍，有对“爱你”的战栗
有对生活的控诉
全部，或仅仅在于这个词
以怎样的方式
形成你离去后的样子
沙子，正在我心上，迟缓地堆积

冲浪

在一些恰当的时候
我才会说出你的名字
仿佛这条界限的河流
会抵达一个渡口
但就像这些昏黄的路灯
在无人时发出的叹息
夜晚，曾用领带盛装自己

我曾经背负过月亮
和它在遥远海洋上洒下的波光
在那条起伏的浪上
我学会了像滑板那样航行
而不得不面对
风可能随时改变方向
许多对面的巨浪和甲板消失了
留给我宽阔的水面
和一个人的练习

一些废话在纸上祈求分量
像“无力”向“无力”伸出的双手
我推开窗，城市重燃起春日气息
似乎有一种倒叙正在被灌入记忆
在冬天的最后，我划下问号
在蓝天隐蔽的歌声里

眼泪

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陆地，意味着秩序
低头，弯膝。每一个要件
支撑起建筑物似的毛皮

有时候，我羡慕那些海洋动物
在蓝色水面啜饮日光
在藻类中浮游，不用担心跌下去
即使跌下去，有整个海洋

那轮巨日从东边升起
像你深扎在陆地的贵族的心
另一种宿命，我仍漂流在海上
有一只鸟在眼里飞过

像我遭遇的又一次“逃亡”

流动

“哥哥，在一个人的疆域
我的漂流才会找到某种意义
像一个迷雾森林里分散的小路
这些聒噪词语塞满了神经
我想让它们停下
一起看，下午五点的云
在天空的安静中
我能清晰看见背向我的你
和所有岁月中流动的热气”

有些星星曾在我们头顶，记录
这孤独要义

石头

哥哥，我曾在梦里见过你的眼泪
像在海里漂浮时呛过的水
岁月的盐味为我们凝固
一切可笑的谬误，一切倒立的山水
你说，在梦里，我们究竟如何漂流
才能像石头撞见石头
才能在这条杂草丛生的路上
忽视前方横下的夕阳
而不是现在，黄昏倚在阳台
接受我无目的的愿望
有一阵风在发丝上停顿，而后越过
我感到了这些，正如你不再出现
我感到了这些
正如一切不知为何出现

舵手

你认真吃饭的样子
突然瞪大的眼睛，耳听八方的神情
很像一个舵手
在船舱里，正宾宴四方
我惊讶于你说出我的姓氏名字特质
和心事
垂落的重音用相反的力朝我撞击
在这张鼓面上
我们仍隔着蒸腾的悲伤
这不是步行时
两个人影在树影下轻轻触碰
仿佛岁月可以经由脚步而回头
也不是梦的车厢里曾安稳地倚靠
我们只能在这里
告别，以一种发狠的演绎
却如此确定，我曾站在你心底
欢呼过一颗飞速的孤星
而我们瞳孔的底片
有过一秒共同的记忆

声音

在一无所有的状态里，我才感到
真实地向你漂移
仿佛我们只是海上两个孤苦的渔民
当夕阳的光扫去我眼尾的痕迹
我想再一次重复你的声音
或者一个简单的词语
我们可以不带任何感情
而只是，就这样，向岁月摆手
挥别所有，所有风里失声的痛

我只是刚刚认识你，而海上迷雾
从四面升起

花径

在你脸上，阴影掠过
提示一个故事正发生转折
就像山峰硬朗的轮廓
会随着一双眼睛的波光而逐渐变弱

我们穿过了冬季最后的花径
直到森林在春天的石头中
沉默地睡去
现在，我只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你

雨滴

把这些都当作出口，又亲手关闭
雨线只是震颤在思维上的一种
柔弱物质，不能参与任何
有实际可能性的编织
我坐在这儿，犹如闷在海里
雨线划过，无法拉近在脸的边境
半个小时，半天，一天，一年
可惊地想到了一生
我是从哪一个入口步入这场雨
它不是迷宫，是敞开的一片湿润的
森林，我听过你的声音，习惯了
一种声音，沿着它继续走下去
会有路吗？不会
会吗？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