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袁旭猛:暂住城市

封面新闻 2022-01-06 15:50 48983

文/袁旭猛

上世纪70年代,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乡村教师。从第一天上班到最后一天上班,我从未离开过乡镇学校,在简陋的三尺讲台站了近40年。一个人,一件事,一辈子,从青年到暮年,这就是我极其简单的人生。

由于在农村出生与长大,每辗转到一个乡镇,我总能很快适应学校周边的环境,很快就能和学生、家长由陌生变熟悉,建立起非常融洽的关系。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就是为乡村教育而生的,我与农村娃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

乡村生活清新纯净,朴实无华。我在简单中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直到有一天,乡村教师还没当够的我被宣布退休。望着镜子里面容苍老、两鬓斑白的模样,我感慨光阴似箭,也叹息生命短暂。

为照顾子女上班、孙辈上学,我和所有退休老头一样,很快搬到了县城居住。作为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包子”,城市生活让我严重水土不服,就像浑身长满虱子一样难受,心脏有一种高原缺氧的压抑。

每日天刚亮,各条大街小巷的商家就开始了一天的促销,吆喝声、狂劲的音乐声、讨价还价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混沌的生活、拧巴的感觉就从每一个清晨开始。

走出家门,街上人头攒动,车辆川流不息,陌生的人群各自奔忙着,冷漠着,谁也不会在意谁的饥与寒,苦与痛,去与留。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混合着汽车尾气、烧烤烟熏味、各种路边熟食的气味,令人嗅觉麻木,偶尔忍不住打几个喷嚏。

有一天,我遇到一位沿街卖菜的老人,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出于同情,我打算把菜全部买下让其早点回家。当过完秤,算好账,我才发现身上的钱没带够,赶紧向老人解释。谁知老人的态度瞬间转变,怒气冲冲地教育我“做人不要耍滑头、赶欺头”,“城里哪样不要钱,莫得钱水都喝不成一口”。听完老人的训斥,我一言未发,悲从心来。那一刻,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善良在金钱面前的苍白。最终菜没买成,反而憋了一肚子火。

不久前,同单元不同楼层的邻居患重病去世,亲属的哀嚎声悲恸欲绝,令人揪心。本想上门给予安慰,但别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虽然同住一栋楼已经很多年,但平常都是进屋就关门,互不串门与交往,相当于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每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经历同样的离开、同样的场景时,心里总会产生一种五味杂陈的滋味。

转眼又到了冬天,刺骨的寒风夹着濛濛雨丝咆哮着,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城市虽然高楼耸立,却丝毫挡不住风的凛冽。我怀着一种不甘但又没辙的复杂思绪,带着历经的沧桑,也带着承载生命之重的故事,朝着人生的终点一步一步走去。

在无数次幻想里,我听见过世的父母在呼唤我的乳名,我带着学生在田野上奔跑,在满山遍野的油菜花里安睡……我信奉叶落归根的传统,我来自农村,终归是要回去的,中间这段如梦游般的时光,只不过是在城市暂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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