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挖笋去

文/周戈琳

说起春天，自然想到挖笋。香苞出林，深藏自甘，将破土又尚未出头，就是最甜的笋。踏入竹林，片片青翠的绿，袅袅微微的凉意，一股湿漉漉的风迎面扑来。

要吃到最鲜的笋，就得学会找笋。笋很难找，地上都是泥土，土层上方是砂砾，砂砾被枯枝覆盖，竹林幽深，枝叶密密匝匝，些微阴暗的光线从缝隙漏进来，笋踪迹难寻。

外婆用铁锹一层层把枯枝和土层拨开，发现露脸的笋尖，外婆开心地旋转身，朝向外公炫耀：“今天运气不错呀，一上来就找到一颗。”她小心划拨笋尖周边的泥土，直到露出笋根，掀起铁锹，用力勾砍下去，笋被拦腰斩断。这颗笋很大，我敞开装大米的白色编织袋，外婆把笋扔了进去。

挖完一颗，外婆在笋的周围继续挖，累了就地休息，我挨着她，抬头看看天，阳光被密实的竹叶遮盖，窸窸窣窣地洒落下来满地金光，微风吹拂，叶子也随风舞动。外婆告诉我挖笋有技巧，主要看竹枝的朝向，三年的毛竹叫单年竹，长笋的范围在一米内左右，只要掌握了大致的方向，再看泥土拱起来、有裂纹，那地方挖下去就有笋。

我也学着外婆的样子，看到小土包，挖下去，但挖了个很深的洞，愣是没看到笋的影子，我想可能找错了，准备放弃。外婆看到我沮丧的样子，拍拍我的背：“再挖挖，说不定藏在里面。”外婆的坚定支撑我继续挖下去，在洞的侧边，竟然露出了笋的样子，差点就错过了这一颗！竹林在不陡的小山坡上，仰望天空，蓝天被竹叶遮盖，微风轻拂，白云朵朵也看得分明。坚持下去，说不定有意外之喜，人生不是也如此般！

挖笋都是在晴好的白天，有一次却是夜晚挖笋，那晚月色真好，现在想起来还像照在身上。小舅舅要出远门，他最爱吃青团，青团里少不了新鲜的春笋，咬一口鲜笋青团，唇齿之间全是春天的气息。可是天色已晚，小舅让外婆别忙活，现在菜场都有卖。说话间，院子的铁门咣当一声，外公出门挖笋了，外婆赶忙拿出家用矿灯让我跟上。

月光把地面照白，初春还是微冷，夜晚尤甚，外公脚力很好，我一路小跑着跟上，竹林黑黢黢，外公拿着矿灯小心探索每一块小土包，我拿着编织袋紧跟他后面。“这里有一个。”外公压低声音喊道，好似喊太大声笋会跑开。我凑过去，这么大一个裂缝，小土包微微隆起，四周围都是土层和枯枝落叶，毫无迹象，笋真是狡猾，很会隐藏，但是难逃外公的火眼金睛。外公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刮开泥土，竟然真的露出了尖尖的顶。笋最顶部是绿色的嫩芽，然后呈圆锥体，一层层笋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笋衣很厚实，保护嫩笋在土层不被腐蚀，就像母亲护着孩子。顺着这颗笋的地方，外公继续小心探寻，又挖到了一颗小小的，还没有长毛，外公说这个笋最好吃。挖到半袋后，他已是大汗淋漓。挖笋很耗体力，外公把外套脱下来，环腰一圈打了结围着，继续挖着，我说这么多够包青团了，外公说春笋时节短，四月就下市了，多挖些给小舅舅带走。

小舅出发了，后备厢塞满了食物，春笋窝在角落里，待小舅吃到笋，清香松脆，鲜中带甜，是第一口春天，那鲜滋味是土地的馈赠，小舅的心上想来必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