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李珏坤：良夜

文/李珏坤

晚上10点过下班，我选择慢慢和同事走路回宿舍。

从教学楼走回大概需要步行15分钟，路程不远却蜿蜒，架在坡上的楼栋，在视野里闪现跳跃，像龙猫开着公交车穿梭于学校。

好想告诉女儿，我看到了龙猫公交车.时机不巧，正是她快睡着的时候，如果打电话过去，她定是跳着兴奋地叫妈妈，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是千万遍地喊妈妈。

为让她睡觉，还是明天再联系吧，想必她在家里一切都好。

只要夜够深，夏天的晚上和其他季节没什么不一样，湿润、静谧又微凉。

夜雾浓重，拐角的时候，几可窥见树的叶子上，露水圆滚滚可爱如珠。这是一棵黄桷兰，花期未至，只是偷偷把心事酝酿成花骨朵层层裹住，轻易不肯散发一丝花香。为显示我的诚意，每个白天我都会抽空去拜访它，挥挥手想和它交朋友。

这还是近来我们第一次在夜里会面。我满载尘嚣而来，为不惊扰她的清梦，只好放缓马蹄，擦身而过。

花过了，还有台阶。白天最讨厌，阶梯上到处都是多脚的虫子捍卫领土。夜里，它们躲进地下，我因此偷到了快乐，脚步更轻松了些。

反正已经这么晚了，没有月亮的夜晚，想象天边一轮月亮等我，索性再走慢点，在走神里与往事干一杯。

草丛里虫鸣唧唧，声声入耳。何草不黄，有虫相伴，就像落下的树叶被捡到留念，世间万物都有被看见的运气。就算是长眠在地底的蝉，也可以在羽化后，留下蝉蜕证明对夏天的爱。更何况此时还有凉风，温柔扑来，像孩子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摇摆摆、跌跌撞撞也要朝你奔来的拥抱。

不必刻意躲开它，请尽情享受当下的抚慰，是老友不着边际的絮语，每个字可能都与你无关，每句话我都愿意侧耳倾听。

雾气带来些微凉意，虽不至于冷，多少惹得人忍不住环抱双臂。为添点暖意，我和同事开始聊天。此前我们静默如迷，为节省力气一路假装爱思考。

猪肉涨价了，孩子的兴趣班太贵，专业课程学生的反应，食堂今天很难吃，卷子还要整理好几天，地上虫子太恶心，明天早起可以抢到鸡肉饼……我们像在抽签，拈到哪支就往下说。

声音低沉到地下，又被我们的脚步碾碎，细细地融进路两旁的草丛里，和虫鸣声一起，被夏风搅拌得升腾至夜空，呼啦啦散至空中，漫川过云，积云成雨。

说话间，宿舍到了，我们默契地不说明天见。我接着踱步缓行，不知何故，之前特别想念家人的心情消失了。

忽地看见路灯下三角梅还在开着，想起了秦观的《踏莎行》。咀嚼再三，决定温顺地走进这个良夜。千山万水、花草鱼虫、凉风迷雾，是世界给我的温柔。

永不孤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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