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何迎春:又到桐子花开时

封面新闻 2022-04-08 10:50 77290

文/何迎春

孩提时代,故乡满山遍野都是桐子树,大者杆粗如盆,小者杆粗如碗,生长在田埂、地头边上。

穿过冬天的树,裸露着枝干,主干皆佝腰驼背,即便有那么一两棵挺拔着腰身,也会在腰上吊一坨疙瘩(分枝被砍掉的结痂)。桐子树伸向天空的枝条,灰灰的,如手指样有节骨,柔软,错综复杂缠搅在一起,像张开的大手掌伸向天空。有的则犹如没布的伞骨架,立在那里。

每棵桐子树,在薄雾缥缈的秋冬季,都被村里的小伙伴爬过。那个年代,乡村缺柴火。寒假里,村里娃几个一伙,背着背篼,围着满山遍野的桐子树,站在树底下,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只要看见干瘪无神的枝丫,立即如猿猴般几步蹿上去。“啪”的一声脆响,干枯的桐子树枝丫掉了下来。拿回家去,在檐口下方方正正、层层码着,以示家里的富足。

阳春三月,和风送暖。乡村娃迫不及待地脱掉厚重棉袄,大人总是呵斥:“还冷,要吹桐子花后,天气才暖和。”在这被爱呵斥的艳阳里,村子对面的七谷子梁上,向阳面那坡,一棵桐子树一夜如雪压顶。“桐子花开了,桐子花开了……”村民奔走呼喊,驻足遥望。有好事的小伙伴邀约着直奔花去。

“桐子花开了,桐子花开了……”满山遍野的桐子树,仿佛听到村民们的亲切呼唤,一夜之间全都绽放。远看如一堆一堆雪,稍近点看粉如桃花,靠近看五朵花瓣如喇叭,花心艳红蕊金黄,一朵紧挨一朵,一簇拥一簇,彼此相映,辉映出似红非红、似粉非粉的迷人妖艳来。

父母是不准小孩玩桐子花的,据说,玩耍了桐子花,肚子会疼。我没玩过桐子花,只是远观。我的小伙伴玩过桐子花,那天晚上肚子真的痛得死去活来,你说邪门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多年后,我想起伙伴玩桐子花肚子痛的事,那应该是一种巧合吧?我想,桐子花漂亮,大人怕孩子摘桐子花时损伤枝丫,影响桐子树挂果。每到秋天,村子所有人,背着背篼,成天在坡上桐子树下,用竹杆敲打桐子。

三叔是乡农中老师,经常出对子让我们对,如“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黄山落叶松松叶落山黄”。三叔还给我们讲桐子油的用处,让我豁然明白,老屋窗台上那盏黑漆漆桐油灯的厚重,家里那些雕花上了桐油漆发亮家具的深远。

那被打回去码在生产队坝子上堆如山的青色桐子,日晒雨淋后发酵,渐渐变黑,冒着腾腾热气。村民们端着矮板凳,旁边放个撮箕,左手是发酵的黑桐子,右手握小弯钩,钩尖插入桐子里,把桐籽抠出来,甩进旁边的撮箕里,晒干后卖。

初见桐花如雪,再看桐花如霞。随着艳阳浸润,其颜色越来越重。一阵清风拂过,花离开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在青涩如辫的麦穗上,落在伸着青墨色如古铜钱的洋芋叶上,落在漂浮在水田里的青红色浮萍上。

一夜狂风刮过村庄。晨起一看,满山桐子花所剩无几。三叔去坡上,背一背篼桐子花回来,倒进粪池,发酵肥料。三叔说,这桐子树,质地轻,可做耕田农具,以其形砍来加工成犁、架担。桐子树根粗,伸展进田间,会吸收庄稼的肥料。其枝叶茂盛如伞盖,遮住庄稼阳光,影响农作物收成,将来会被淘汰。

桐子花来得急,去得快。寒潮返春,吹落桐子花。满地落英,几日不见踪迹,化作春泥。桐叶便铺开夏天,斑鸠躲在浓荫里咕咕咕咕把白昼拉长。苞谷在不远处,抽出它的方天画戟,刺向苍穹。老屋檐下,石磨静静地等着青瓦上炊烟袅娜的桐叶粑香。

后来,煤油灯替换了桐油灯,电灯又替换了煤油灯,化肥替换了桐壳灰。村里人意识到桐子树对庄稼的影响,满山的桐子树在各种意外与疾病中次第倒下,庄稼从此扬眉吐气。

那些散落在柴山、松林间的桐子树,依然年年花开,白如雪,艳如粉霞。村里人看见桐子花开,便知暖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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