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刘光香：蠢事最堪忆

文/刘光香

一个初冬的下午，放学后，大哥安排我去自留坡上砍山草。

我最讨厌的活路就是砍山草，一是砍山草泥灰太大，鼻眼里全是灰，二是有很多潜在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砍到手指，还有可能遇到野蜂窝。对大哥的安排，我有些不高兴，但家规告诉我：必须服从。我只有背起背篓、拿上镰刀，上山去了。

我一个人在山上有些害怕，天快黑了，背篓里的山草还没装满。我加快了砍草的速度，一不小心砍到了手指，鲜血一个劲地往外冒，我马上去地埂边找蓑草根止血。在一大笼马桑树边，我找到了蓑草。

我只顾忙着用镰刀挖蓑草根，却没看见马桑树上的野蜂窝，一群野蜂围着我蛰。为了止血，我忍痛挖出蓑草根，迅速跑离野蜂窝。我把蓑草根按在伤口上，用力撕下裤子膝盖上的一块补丁，把伤口缠上，止住了血。

我开始向背篓里装山草。那些野蜂好像发现了我，又围了上来。我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不容易野蜂飞走了，我的头上却被蛰了很多包，又痛又痒。我气不打一处来，无意中，衣兜里一匣火柴掉了出来。我想：可恶的野蜂，我要烧了你的窝。

我扎了一把山草，划燃火柴，山草在我手中熊熊燃烧。我举起火把，愤怒地抛向野蜂窝。野蜂窝燃了，山坡也燃了。我赶紧奋力灭火，但火势在晚风的助推下越来越大，我慌忙背起背篓就开跑。

我很快跑回了家里，心却在咚咚地跳。我知道今天的事惹大了，放下背篓，顾不了手上的刀伤和被野蜂蛰伤的疼痛，赶紧煮饭。

很晚了，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才疲惫地回家。大哥愤愤地说：“今天这山火太奇怪了。”妈妈在一边抹着泪说：“要感谢生产队的人，他们都赶去我们山上救火了，但我们的山坡还是快烧完了。你们爸爸还指望着卖了山草给你们几个交明年开春的学费呢。山坡被烧了，家里的烧柴都成了问题，这可咋办啊？”

爸爸坐在饭桌边，突然问我：“香妹，今天放学后，你不是去砍柴了吗？你看见谁在那里搞火了？”我吓得语无伦次：“我没......没看见谁。我被狗屎蜂蛰了，就背起柴草跑回家了。”

家里的草坡被烧了，为给我们攒学费，爸爸每天收工后都要到处去找死树根卖钱。有一次，很晚了，爸爸都还没回家。妈妈把最小的弟弟留在年老的爷爷身边，带着我们打着火把，漫山遍野地找爸爸，妈妈的嗓子都喊哑了。

我急得哭出了声，大哥对我说：“不许哭！”然后，他对妈妈说：“我带两个妹妹，你带两个弟弟，我们分头去找。”我和大哥、妹妹一起，来到一处悬崖边，看到那里有刚挖了的新土，然后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我们向悬崖下望去，爸爸正在半崖上一蓬很大的七里香上坐着。大哥把随身带的绳子抛了下去，然后把另一头拴在一棵柏树上。爸爸把绳子拴在腰上，我们3个在上面拉。不一会儿，爸爸被我们拉上了悬崖。

看着爸爸满身的伤痕，我内疚不已，想对爸爸说出实情。我有些害怕，但仍吞吞吐吐地说：“爸爸，我错了，其实......那，那场山火是我想烧野蜂窝，不小心点燃了山坡。”说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受罚。

爸爸把我的手拉过去，我眯着眼睛，等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可爸爸却异常冷静地对我说：“你今天能亲口说出实情，爸爸很高兴。一个人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错误。你以后要吸取教训，做事一定要多考虑后果。”

爸爸没有打我。从那以后，我一直牢记爸爸的教诲，把那件蠢事作为镜子，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不断修正自己，沉着冷静地处理工作生活中的困难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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