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谭艳秋：逮贼

文/谭艳秋

在农村，以前抓贼不叫抓，叫逮，画面感强，颇具粗野气息。

外公所在的村子，背靠公路，稀稀落落散布着七八户人家，因为地势平坦交通便利，经常被贼光顾。

30多年前的农村，家家户户家徒四壁，哪有值钱的东西，无非养几只鸡，长大了下蛋补贴油盐。鸡有夜盲症，天一黑就不吱声，所以，偷鸡贼最为猖狂。

外公跟着大舅一家住在带围墙的老院子里。夏夜凌晨，乡野一片寂静，满院子只剩下明晃晃的月光。外公借着月光下地解手，走过猪圈时觉得不大对劲：平日密匝匝的鸡笼，今天怎么空荡荡的？

外公探头一看，偌大的鸡笼，哪还有半根鸡毛？

外公慌了，朝里间大喊：“六儿，六儿，屋头遭贼了，鸡被偷完咯！”电灯“啪”被扯亮，大舅趿着拖鞋冲出来。12只鸡被偷得干干净净，大舅胸中腾起一股怒火。

几乎同时，村里的狗狂吠起来，一阵高过一阵，村庄瞬时笼罩在一片紧张中。

“狗叫了，说不定贼娃子还没跑远哩，我去撵撵看。”大舅正准备冲出去，一拉院门，发现大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外公气得跺脚：“这挨千刀的贼娃子。”说话间，大舅已翻上围墙，站在上面仔细辨听狗吠的方向。

“六儿，贼娃子刚贴着你家墙根溜了，往坟山那边跑去了。”前屋传来大舅公的声音。“我被响动惊醒了，看到这个贼娃子从你家跑出来了，快去逮。”

大舅顺着话望去，可不是嘛，明晃晃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扛着麻袋正往高处狂奔。大舅顺手抄起门口的一块竹疙瘩（外公回忆说，大舅本来想抄扁担，但情况紧急，只好见啥抓啥），朝黑影撵去。

追到山脚，哪还有贼娃子的身影？大舅公继续在背后指挥：“听狗叫，山那边狗叫了，朝山那边撵。”

大舅一口气追上山，黑影已快窜到山脚了。大舅扯开嗓子朝山脚喊：“大哥，程五儿，闫老师，快来抓贼哦！”原来，这贼慌不择路，误打误撞跑进了大姨爹所在的村子。

“快来抓贼，起来抓贼哦！”急促的呼喊声在夜空中回旋，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狗吠。山下的灯陆续亮起来，大舅公和外公也追过来，在山顶焦急地大喊。

贼心虚了，好几次差点滑倒。大舅路熟底气足，很快，与贼的距离缩短到不足200米，甚至能听到对方重重的喘气声。

大舅厉声大喝：“给我站到！”贼突然一个转身，把麻袋朝大舅砸来。袋子一散，10多只鸡扑腾着翅膀飞蹿。大舅毫无防备，差点没站稳。

贼趁机逃出老远，撂下一句狠话：“老子记到你了，一定要报复你！”1.8米的大舅一点不怂，腰杆笔挺，声如洪钟：“老子也记到你了！逮到你，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很多年后，我好奇地问大舅，你真看清了他的样子？不怕他报复吗？大舅哈哈一笑：“他跑得那么远，我咋可能看得清嘛。小蟊贼还敢恐吓我，两兵交战，我才不能输了气势。”

激烈的追逐告一段落，大舅也撵得只剩半条命，瘫坐在路边，对着一地扑腾的鸡哼哧哼哧喘气。

大舅公和外公追上来，大姨爹和村人也赶到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突然，大舅公一拍脑门：“哎呀，我家也遭了4只鸡得嘛，贼娃子空起手逃的，我的鸡喃？”

大舅依然保持清醒，他分析，贼一定是把鸡藏在公路附近，方便作案后一齐弄走。众人展开地毯式搜索。大舅公往外公房子背后寻去，借着月光，发现密匝匝的玉米丛里一团黑影子，像蹲着一个人。

大舅公心一紧，一扁担挥下去，砰，闷声打在麻袋上。打开一看，这不就是那4只鸡吗？大舅公既开心又心疼，埋怨下手太重，这一扁担下去，就算没打伤，可鸡经这么一吓，好几天也不能生蛋了。

大舅可不甘心，他料定贼不可能放弃这到手的鸡，一定会回来取。众人散去后，他和外公继续藏在玉米地里，想会会这个贼。

不出所料，半小时后，公路上闪出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朝玉米地走来。外公没能沉住气，大喝一声：“哪个？”黑影闻声而逃。

大舅最终没能逮到那个贼，但此后，村子一片安宁，再没闹过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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