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元钱就能“复活”亲人？知名律师解读法律边界｜封面深镜

封面新闻记者 周翼

近日，知名音乐人包晓柏用AI“复活”女儿的事引发热议。而在电影《流浪地球2》中，刘德华饰演的科学家图恒宇，利用科技“复活”了因车祸去世的女儿丫丫，让她以数字人的形式，得到“永生”。

电影中，刘德华饰演的科学家利用科技“复活”去世的女儿 网络截图

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在电商平台，已有不少商家在提供AI“复活”亲人服务，价格从几元到数千元不等。有机构预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AI复活亲人”服务可能会朝着产业化方向“肆意生长”。

3月8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到多位资深律师，从法律层面对AI“复活”亲人产业化发展进行了深度解读。

现象：

AI“复活”亲人大热，电商平台标价几元到几千元

今年3月初，在音乐圈销声匿迹多年的包小柏，因“AI复活女儿”成为热搜人物。据媒体报道，包小柏如愿复刻出“数字女儿”后，不仅可以即时回应对话，前阵子妻子生日时，“女儿”还为妈妈唱了生日歌。

台湾音乐人包小柏用AI“复活”女儿

在近日举行的商汤2024年年会上，商汤科技创始人，刚去世不久的汤晓鸥也以数字人的形式进行了一场演讲。

去年4月，博主@吴伍六也用AI工具生成了已故奶奶的虚拟数字人，并和她用视频对话。在博主的视频底下，有很多人留言，表示自己也想“复活”亲人。

博主@吴伍六用AI工具生成了已故奶奶的虚拟数字人 网络截图

封面新闻记者发现，在某电商平台，已有很多商家都提供“AI复活亲人”的服务，价格从几元到几千元不等。从事人工智能行业的90后张泽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透露，他在一年内完成了600多个“复活”亲人的订单，每单价格在几千到1万元不等。“AI复活亲人”正朝着产业化的方向发展。

电商平台有商家提供“复活”亲人服务 网络截图

律师解读1：

AI“复活”亲人，在法律允许范围内

不论是电影情节还是现实生活中，都已出现不少用科技“复活”亲人的案例。那么，AI“复活”亲人或是“复活”他人是否合法呢？

四川一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师介绍，根据《民法典》的规定，自然人享有肖像权，而自然人指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是基于出生而取得民事主体资格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死亡后就不再享有肖像权。但最高法《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的若干问题的解释》明确了死者肖像受法律保护，“死者肖像遭到侵害后，其近亲属因此遭受精神痛苦，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诉请求赔偿精神损害。”

毫达（成都）律师事务所主任孙顺发律师表示，若未经死者配偶、子女、父母同意，以AI“复活”自然人或涉嫌损害他人肖像权益，死者近亲属有权要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而关于AI“复活”亲人，被采访律师均认为这一行为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四川蓉城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律师陈庆国表示，若死者近亲属（主要指配偶、子女、父母）均同意以AI再现死者肖像，且再现的死者肖像不涉及商业用途，不涉及损害死者形象，不宜将其认定为损害他人肖像权益。

陈庆国还提醒，运用AI“复活”亲人过程中，应当注意不能损害他人的合法权益，避免侵犯相关人员甚至“被复活者”包括隐私和个人信息在内的权益。

律师解读2：

平台和商家责任重大，首先要保证客户不侵权

不可否认，“AI复活亲人”服务帮助了一部分家属弥补遗憾、缓解悲痛，但它背后存在的风险也不容忽视。不少人担忧，“AI复活亲人”的盛行会带来危害，比如日益猖獗的AI诈骗。

“当前并无法律规定禁止商家提供AI再现死者肖像的服务，因此商家行为暂时并未违反法律强制规定。”孙顺发认为，商家提供此项服务法律风险较大，需要客户提供完备的材料以规避相应法律风险，包括死者的有效死亡证明，客户（死者的配偶、子女、父母）的联合授权，以及客户保证不公开、不外泄、不用于商业用途，不用于违法行为的承诺书，以及其它必要文件，“一旦产生违法行为，商家应当承担侵犯死者肖像权益的法律责任。”

从电商平台来说，林小明表示，平台需要遵守《电子商务法》等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具备相应资质和准入条件，制定明确的交易规则和流程，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保护用户信息和交易数据的安全，并接受相关部门的监管和自律管理，此外，《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也规定，如果网络交易平台不能提供商家真实有效的信息，消费者可以先找网络交易平台索赔。

但同时，孙顺发认为电商平台只能对网络用户的行为进行形式审查，“只有当权利人或死者近亲属以商家提供的AI服务侵害其肖像权为由，向平台发送合法有效通知后，平台才会在审查有效基础上采取必要措施。”

律师解读3：

职能部门应各司其职，划清数字形象技术应用边界

有机构预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AI复活亲人”服务会朝着产业化方向迅速发展，而在这个过程中，相关职能部门又该如何承担监管责任呢？

“只要不违法或者没有过于偏离道德伦理标准，就不要因噎废食或者将孩子和脏水一起泼掉。”林小明认为，从政府职能部门角度而言，还是应该做好“放”、“管”、“服”，让市场的无形之手充分发挥作用，监管仅从大的方向、原则和底线方面去考量，从目前市场监管现状来看，“AI复活亲人”就是一种电子服务商品，市场监管、网信、公安等部门各自依照职权进行管理和规范。

孙顺发建议，应划清数字形象的技术应用边界，明确数字形象的责任规则，坚持谁使用谁负责，强化平台的监管责任；完善数字形象的商业规则，包括知识产权归属和财产权益归属等，数字形象的使用，不得侵害第三人合法权益；可建立数字形象的监管机制，比如数字形象算法公开，强化AI服务的行政审批备案机制。

但在立法层面，两位律师则看法不同。孙顺发建议对该行业加强立法，做到有法可依。林小明则表示，“AI复活亲人”其实就是电子或数字方面的一种服务和产品，包括《电子商务法》在内的法律法规都可以对其进行规制，而不用动辄出台法律法规规章去钳制或约束其发展，“最好依靠行业协会制定相应规范去供从业者遵守，也就是将市场的交给市场，要相信市场具有更强大的净化和淘汰能力。”

“随着AI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应用场景不断拓展，后续应该会有相应的法律法规进行规范和约束。”陈庆国认为，单纯从“复活”亲人的角度，目前的发展还比较小众，现行法律规定已经可以适用，“如果出现新的问题，也不排除会上升到立法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