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移象群中的“寻象员”岩罕陆：用傣语劝返象群，爱大象也保持警惕丨2021·刻度

封面新闻记者 郝莹 杨峰 云南西双版纳报道

2021年的夏天，亚洲象群“断鼻家族”的北移旅程，让全世界看到人与动物令人动容的和谐画面。

为保护这群远道而来的朋友，以及沿途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云南省出动警力和工作人员2.5万多人次，无人机973架次，布控应急车辆1.5万多台次，疏散转移群众15万多人次，投放象食近180吨。“伴象”人群中，来自西双版纳的几位亚洲象研究专家是距离象群最近的人。

岩罕陆，云南亚洲象种源繁育救助中心的观测员，就是专家团成员之一。

    岩罕陆与象群

“断鼻家族”是岩罕陆的老朋友。

自2020年3月离开西双版纳后，岩罕陆有一年多时间没见到它们，直到象群走出普洱，在不熟悉的地方“闯祸”，他被调至前方支援，缓冲北移途中产生的人象矛盾。

岩罕陆的加入，的确在这场人劝象“回家”工作中起到作用：在玉溪市红塔区，或许是听懂了岩罕陆“劝解”时说的傣语，“断鼻家族”调了头……

12月10日，我们跟随岩罕陆进入野象谷自然保护区。

“昨晚有独象经过这里，”在密林里穿行一个多小时后，岩罕陆作出暂停的手势，有些严肃地说，“不能带你们再深入了。”

山林里没有路，一眼望去是高高低低的植物和藏在枯叶下的泥土。岩罕陆在交谈时，总是会分神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发现了泥土潮湿的大象脚印，周围尚有新鲜的断枝和被压倒的草丛。范围不大，判断是独象不久前经过。

“大象脚垫很厚，没有脚步声，独象自己出来不会叫，只能听它行动时树枝折断、摩擦的声音，顺风的话也可以闻到气味。”他解释。

    岩罕陆在雨林工作

作为云南亚洲象种源繁育救助中心的监测员，岩罕陆尤其擅长野象行为观察及安全预警，从1998年来到野象谷景区工作，至今与象为伴23年，他是最接近、熟悉亚洲象的人之一。

即便如此，当他进入野象的地盘时仍不敢有丝毫放松，“它们毕竟是野生动物，警惕的线要一直拉紧，我们做的就是安全工作，人和象都要安全。”

对野象的敬畏与熟悉都和岩罕陆的儿时记忆有关，他长大的布朗山寨就在亚洲象保护区范围内，大象经常“拜访”家里的庄稼地，吃稻谷、玉米，人类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束手无策，敲锣打鼓驱赶也没有用，只能用芭蕉等它喜欢的食物引诱它们离开。“大人不会让小孩靠近的，但是待在家里也经常能看到。”

后来岩罕陆入伍成为森林武警，工作与保护动植物密切相关，退伍后便来到野象谷工作。

因为熟悉大象，2005年亚洲象监测小组成立时，他成为了最早的4名成员之一。“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钻进沟谷雨林去找大象，一天要走10公里以上，去看象留下的痕迹，观察它的状态，监测活动范围。”

每当有专家来研究交流，岩罕陆就向他们请教专业知识，如何判断象的年龄，如何观察象的粪便，长年累月的投入工作，他也成了野象行为习惯方面的专家。

岩罕陆所在的西双版纳野象谷，正是引起全国上下关注的北移象群“断鼻家族”的老家，“这个名字还是我们监测小组给取的，因为它们当中有一只象的鼻尖没有鼻突，是平的，我们就叫它小断鼻。”

2020年3月，断鼻家族离开西双版纳，由于不在自己的关注范围内，岩罕陆失去了它们的消息，再次听说时，它们已经离开普洱，走向从没去过的北方。

象群的非常规路线和人产生摩擦，为了更好的保护人与象，2021年5月27日，岩罕陆被调去前方支援。

尽管有先进的装备协助，但是连无人机都找不到象群的时候，就要靠地面上的人凭借经验观察象留下的痕迹，寻找它们的去向，引导它们绕路并对周边居民进行预警疏散。

为了不惊动伤害象群，追踪的人数不能多，也不能让没有经验的人靠近象群，岩罕陆与另外两名专家保明伟和沈庆仲从玉溪追到昆明，连续追了20多天。

    岩罕陆在雨林工作

“昆明的工作干得很累，”岩罕陆坦诚道，“主要是那边的地形和野象谷太不一样了，不熟悉地形预判的难度很大。”

他介绍，在地形陌生的区域观察大象很困难，如果是地面上至少需要保持100-200米的距离，大象的视力不太好，但是嗅觉很灵，顺着风向几十米它都闻得到人的气味，如果位置比大象高很多就可以近一些。

“追象的时候还要想如果大象攻击我要怎么跑？雨林里树很多，到危险的时候我们可以爬树，但是那边的山上树太细了，根本爬不上去。”

工作难度增加了，但岩罕陆发现自己的经验还是派上了用场，“因为对它们熟悉，根据脚印、粪便、周围植被情况判断，基本上能预判出它们的路线，这边石头多，很多山坡，象是走不上去的，提前去堵象、疏散人都预判对了。”他笑着说。

岩罕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一个瞬间，发生在5月31日的玉溪市洛河乡。

那天晚上，象群沿着公路即将走进玉溪市区，卡车堵在路口，外面围满了人，只有岩罕陆和同事在里面寻找象群。

岩罕陆回忆，他们跟着导航靠近的时候，象群已经下来到河边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车，大象可能也是害怕的，它还带着小象，所以就掉头往山上走了。我就赶紧跑过去让其他人不要过来，我去把它们叫下来，我就喊它的名字‘断鼻、断鼻’就这样叫它，汉语傣语都喊了，它就真的调头下来了。”

通过食物引诱，隔离围挡种种措施，他们最终引导象群绕开了人群密集的市区。

岩罕陆说，断鼻家族已经离开西双版纳一年，这一年里，他都没办法了解它们，它现在脾气是暴躁还是温柔，此前长时间接触的熟悉还在不在，他并不确定，但当时大象的回应让他格外惊喜。

“每个做这一行的，对大象都有亲情，把它们当成自己家的一员”，岩罕陆说，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它们是野生动物，不能真的与人沟通，了解都建立在长时间观察的基础上，在工作中，为了安全，他比谁都警惕。

“野象谷有游客，我有一次和同事在山里聊天，突然就听到背后踩断树枝的声音，一回头就是一头半大的象，七八岁的那种，离我们很近了，当时吓得我们撒腿分头跑，也着急下去疏散游客。等我们下去的时候，有两头跑得快的已经下来了，我当时话都讲不清楚，同事问我你刚才让我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所幸疏散及时，没有造成伤害。

岩罕陆反复强调，要跟象保持距离，照顾好自身安全才能顾及到其他安全。

提到断鼻家族返回至西双版纳附近，他又忍不住露出笑容，“它们会回到野象谷的，这里毕竟是它们的家园，我期待它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