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睿
侠客行
赵客①缦胡缨，吴钩霜雪②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③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静嘉堂藏宋蜀本《李太白文集》卷三
【备注】
在其他版本中，①又作家，②又作月，③又作上。
【今译】
赵国侠客的帽子上系着粗带子，吴刀和宝剑如霜雪一样明亮。银鞍与白马交相辉映，飞奔起来如飒飒流星。（侠客）拥有十步之内稳杀一人的绝技，行千里杀人不止。完成功业后便拂衣而去，不露一丁点儿痕迹。闲来和信陵君饮酒，解下宝剑横在膝前。与朱亥一起大块吃肉，与侯嬴一道大碗喝酒。酒后所作的承诺，比五岳还要重。酒酣耳熟之际，意气吞虹霓。（朱亥）挥金槌怒杀大将，使邯郸军民大为震惊。朱亥与侯嬴的声名，传遍了大梁城。（侠客）纵然死了，他的遗骸也有香味，绝不比活着的英豪差。谁能像（扬雄）一样，头发都白了，还在书房里撰写《太玄经》。
潘絜兹先生绘李太白像（马睿 临摹）
古代，中国老百姓有个“侠客梦”，希望能出现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客。因此，“侠客”既是老百姓茶余饭后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是几千年来中国文学史上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
人们对侠士的要求极为严苛，他们必须铁肩担道义、古道热肠、一诺千金。
李白自幼熟读历史，十分仰慕历史上的侠客，他在这首诗中引用了一个著名的侠义故事——窃符救赵。
周赧王五十八年（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派大将王龁率军攻打赵国邯郸，赵国一面拼命抵抗，一面派出使臣分别向楚国和魏国求救。于是，魏安釐王派大将晋鄙率兵去救赵。
秦昭襄王听到魏、楚两国来救赵国，就跑到邯郸督战。同时，他派人威胁魏安釐王说：“邯郸早晚得被秦国打下来。谁若是敢去救，等我灭了赵国，就先来攻打谁。”魏安釐王被吓坏了，急忙叫晋鄙就地扎营，先别进兵。于是，晋鄙把10万兵马驻扎在邺城附近，按兵不动。
危在旦夕的赵国天天催魏国进兵。魏安釐王想要进兵，又怕得罪秦国；不进兵，又怕得罪赵国，只好不进不退地停着。赵孝成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派人给魏国的公子信陵君（魏无忌）写信求救。信陵君的姐姐嫁到了赵国，和赵国有些亲戚关系。
信陵君接到信后，三番五次地求魏安釐王继续进兵，但魏安釐王说什么也不答应。信陵君没有办法，只好对门客们说：“大王不愿进兵，我决定自己上赵国去，要死也跟赵国死在一起。”不少门客愿意跟信陵君一起去。
信陵君有个最敬重的朋友侯嬴，在魏国大梁城看大门。临行前，信陵君专门向侯嬴告别。侯嬴说：“你这样上赵国去，就像把一块肥肉扔到饿虎嘴边，不是白白送死吗？”信陵君叹息说：“我也知道没有什么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侯嬴支开旁人，对信陵君说：“咱们大王有个最宠爱的如姬，对不对？”信陵君点头说：“对！”侯嬴说：“听说调兵的兵符藏在大王的寝宫里，只有如姬能把它拿到手。当初，如姬的父亲被人害死，她恳求大王给她寻仇人，找了3年都没找到。后来还是您叫门客找到那仇人，替如姬报了仇。为这事儿，如姬非常感激您。如果您求如姬把兵符偷出来，如姬一定会答应。您拿到了兵符，再去接管晋鄙的兵权，就能带兵和秦国作战，这不比您现在这样白白送死强多了吗？”
信陵君听了，如梦初醒。他马上派人去跟如姬商量，如姬一口答应。当天夜里，乘着魏安釐王熟睡的时候，如姬悄悄地把兵符偷了出来，交给一个心腹，送到信陵君那儿。信陵君拿到兵符，又来向侯嬴告别。侯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一晋鄙接到兵符不把兵权交给您，您打算咋办？”
信陵君一愣，皱着眉头答不出来。侯嬴说：“我已经替公子考虑好了。我的朋友朱亥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大力士，公子可以带他一道去。要是晋鄙能痛痛快快地把兵权交出来最好，要是推三阻四，就让朱亥对付他。”
信陵君带着朱亥和门客到了邺城，见了晋鄙。晋鄙验过兵符，仍旧有点怀疑：“这是军机大事，我还要再奏明大王，才能照办。”晋鄙话音刚落，站在信陵君身后的朱亥大喝一声：“你不听大王命令，想反叛吗？”不由分说，朱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四十斤重的大铁锥劈头盖脑砸过去，当场结果了晋鄙的性命。
信陵君拿着兵符，对将士命令道：“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可以回去；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可以回去；独子没兄弟的，都回去照顾他的父母；其余的人，跟我一起救赵国。”当下，信陵君选了8万精兵去救邯郸。他亲自指挥将士向秦国的兵营冲杀，秦将王龁没防备，手忙脚乱地抵抗了一阵，渐渐支持不住了。
邯郸城里的赵军见魏国救兵来到，也杀了出来。两边一夹攻，打得秦军像山崩似的溃败下去。王龁带兵败退，还有两万秦兵被赵兵围困住，投降了。信陵君救了邯郸，保全了赵国。赵孝成王对他感激涕零，亲自到城外迎接他。（司马迁《史记》卷七七《魏公子列传》）
侠客（资料图片）
李白生活的时代，正处于开元盛世。国家的统一和强盛，给国民带来无比自信，朝野上下都充满了一股阳刚劲健之气。文士们常以天下为己任，希望建功立业。李白一生充满了侠义精神，用了大量诗文赞扬鲁仲连、荆轲、侯嬴、朱亥等历史上杰出的侠士，盼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名留青史，千古传颂。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李白早在青年时代就有轻财好义、慷慨好施的举动。譬如，他“少任侠，手刃数人”（魏颢《李翰林集序》），“喜纵横术，好剑，任侠”（刘昫《旧唐书》卷一九〇《李白传》），“少以侠自任”（刘全白《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击剑为任侠。”（宋祁《新唐书》卷二〇二《李白传》）为救济落魄公子，他不到一年就花了三十万金。为了存交重义，他不辞千里迁葬好友吴指南的遗体。（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
中年时，他为主持正义，在京城和流氓打斗，被关进监狱，几遭不测。（李白《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他在金陵与恶少斗争，在幽州一箭射中两只老虎。（李白《赠宣州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他在燕、赵结交豪杰，骑马佩剑，纵横千里。（李白《留别广陵诸公》）这些，都是李白“任侠”精神的表现。
侠，也是分档次的。
骗人的伪侠，平时戴冠佩剑，装神弄鬼，满口仁义，结交王侯。一旦有事，马上溜之大吉。“若告之急难，乃十失八九。”（李白《秋夜于安府送孟赞府兄还都序》）
低档的侠客，是为自己或家人。他们用金钱和武艺，去逞一己私忿，报仇雪恨。
中档的侠客，是为朋友或兄弟。他们仗义执言，锄强扶弱，杀富济贫。
真正的大侠，是为国为民。他们用智慧与谋略，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拯救民族于危难中。
在李白的眼里，不屑于当小侠，他要当的，是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的大侠。但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要想建功立业谈何容易，必须得先投靠一位有实力、有魄力的政治家（如信陵君）才行。李白从早年的拜谒韩荆州、求见李邕，到晚年入幕李璘、投奔李光弼，其实都是在寻找人生路上的“信陵君”。
为实现为国为民的抱负，李白选择了侠义。这种乐观积极、刚健有为的精神，使他的诗歌更加豪迈奔放、绚烂多彩，成为其艺术人生的一部分。
【作者简介】
马睿，字为愚，四川江油人。四川省第六届劳动模范、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绵阳市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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