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荷凤院士：让健康宝宝在每个家庭诞生｜院士上封面④

封面新闻记者 吴德玉 张峥

人物名片

黄荷凤

中国科学院院士、英国皇家妇产科学院荣誉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中国医学科学院学部委员；复旦大学、浙江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讲席和特聘教授。

黄荷凤讲述她的成长、创业之路

汇聚来自25个国家和地区，包括27位诺奖得主在内的100余位海外顶尖科学家、40余位中国两院院士，参会科学家人数超过300人……这个被知识“包浆”的盛会究竟是什么？第六届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以下简称“顶科论坛”）于11月6日至8日在中国上海临港新片区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永久会址举行。

11月5日上午，率先举行的是科学T大会·科学第一课。中国科学院院士、英国皇家妇产科学院荣誉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黄荷凤女士亮相科学T大会，结合个人成长经历，给“未来科学家”们上了科学第一课，并接受了封面新闻记者的采访。

两张照片

见证100年来女科学家之变

黄荷凤首先为大家展示了两张照片，一张黑白老照片摄于1927年，一张彩色照片摄于2017年。前者是96年前世界物理学“梦之队”会议的合影，照片上的29人中有17人获得了诺贝尔奖，其中只有一位女性。后者是2017年，黄荷凤与团队在上海参加会议的合影，基本以女性为主。黄荷凤说：“可见100年来，我们女性在科学研究的发展是挺快的。总的来说，女性已经从家里走到社会上去了，有了社会性，还要走向世界。”

96年前参加世界物理学梦之队会议的只有一位女科学家。

如今的女科学家已经非常普遍。

黄荷凤以成长、创业、创新三个关键词讲述了自己的成长之路。黄荷凤高中毕业就去了农村。当时干农活要计工分，黄荷凤负责计工分时，制作了一个非常科学的工分表，让不识字的农民也可以进行日常统计。插秧时，“我量了一下我手胯（从大拇指到食指）的距离是15厘米左右，我就这样比着插，我插的秧又快又整齐。”

高考时，从接到通知到参加考试，黄荷凤用了40多天的时间。她回忆：“我没有时间复习功课，所以我走在路上都是聚精会神地复习，人家叫我的时候我都听不见，证明我做事情非常专注。”

黄荷凤把自己当年在农村的经历当成一笔宝贵财富。“我参加高考那年，作文题目叫‘路’，我写了自己是从城里下乡，路越走越窄，但心里面的路越走越宽。因为第一，我亲身体验了农民的生活，了解了社会；第二，我也直视了中国基础教育的情况，知道怎样自食其力和吃苦耐劳。”

黄荷凤当年在农村分到半亩地，她全部种成稻谷，并把收割的稻谷碾成米后拿回家，可供父母吃一年，这让她非常高兴。

一幅手绘地图

鼓励她独立成长

黄荷凤并非出自医学世家，她的父母从事越剧艺术。

考上浙江医科大学后，其他同学都是由父母亲送到学校，唯独黄荷凤是独自到校。“我的父亲没有来送我，他给我画了一个地图，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学校。”

黄荷凤展示了那张珍藏多年的手绘地图，地图上标出了从杭州站到浙江医科大学的行进路线，非常简单却颇有深意。黄荷凤回忆：“后来父亲跟我说，他其实很想送我，但是他更想让我培养独立学习、独立思考、独立判断以及在大学里面要有独立人格和独立的精神。”家庭传承的这种独立自主精神贯穿了黄荷凤的人生之路。

黄荷凤院士展示当年父亲给她制作的手绘地图

“我有5个姐妹，父亲也挺宠爱我们的，但像有些时候，比如你去读大学了，他就觉得你应该一个人去报到。”当黄荷凤发现班里其他同学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只有她一个人独自报到时，她非常开心，觉得自己很勇敢。

刚刚进学校时，黄荷凤对学医还没有什么感觉，在临床上接触一些具体的病人之后，她非常有感触。为什么选择做妇产科医生？黄荷凤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主要是我在产房手术室里看到一个新生命诞生，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对我的心理振动非常大。就这么一声哭，让我全身投到妇产科的领域，热爱妇产科。”

据了解，在一家医院见习时，黄荷凤遇到过一位病情危急的产妇。她因为胎盘早剥被送到医院，经过抢救母子平安，而且母亲的子宫也得以保全。这场两个生命的抢救令黄荷凤印象深刻，她决定选择临床医学中最累的妇产科，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

2017年，黄荷凤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后，同学与老师都向她表示祝贺之时，她心里所想的事情却是“要寻找医学的真谛。”尤其从四个方面：第一，要比昨天更了解生命；第二，怎么减轻病人的痛苦；第三，怎么让人的生存质量更高；第四，在医学创新当中把生命意义进行定位。

“不管作为人还是医生来说，成长过程当中非常重要的就是善良，如果只能在容貌和智慧中做选择，我们选择智慧，如果只能在智慧和善良中做选择，作为医者，我们选择善良。”黄荷凤告诉年轻学子。

对话中学生

一辆旧自行车

见证浙江第一个试管婴儿诞生

1995年11月13日，浙江省首例“礼物婴儿”在黄荷凤的守护下诞生（“配子输卵管内移植”的英文缩写“GIFT”，有“礼物”之意。）。28年后，2023年2月，曾经是浙江省首例“礼物婴儿”的女孩也成为了一位妈妈，生下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黄荷凤再次见证新生命的诞生，此次，让她有了当外婆的感觉。

黄荷凤展示了一组老照片，其中一辆横梁自行车非常引人注目，自行车座上还套了一个塑料袋，显得十分老旧。这辆自行车与她事业的发展密切相关。

在中国香港大学求学时，黄荷凤接触到试管婴儿技术，又在美国辛辛那提大学掌握了遗传学知识。回国之后，黄荷凤开始创业，陪伴她的就是这辆自行车。“因为我要建实验室，我要买试剂等等。”黄荷凤和她的团队创建了浙江省第一个生殖中心，创建了第一个妇产专科医院生殖遗传科，见证了浙江省第一例试管婴儿的诞生，创建了中国首个系统化遗传病防控体系和规模化临床平台。

28年前，浙江省的第一例试管婴儿诞生在黄荷凤手中，照片上，黄荷凤紧紧地抱着那个初生的婴儿，布满笑容的脸上却有着隐隐的擦伤。她透露：“当时我的脸是破的，就是骑这辆自行车出去时摔了一跤。”

作为一名医生、一名大学教授，为什么要选择创业？黄荷凤表示，只想通过知识改变一个个家庭的命运。

黄荷凤曾经接触过一个家庭，家里生了5个儿子，全部都离世了，唯一存活下来的还有智力缺陷。“这是一个非常难的表观遗传疾病，通过我们创建临床阻断技术体系，生出了正常的孩子。通过我们的创新技术，在前期筛查过程中，已经避免3700多个家庭出生健康不良的小孩子。”

对话

医学既有科学深度也有人文温度

封面新闻：黄院士，您觉得从医学的角度，怎么样在青少年内心加大对医学的热爱？

黄荷凤院士：医学科学是一门特殊的科学，它除了有非常深的科学问题以外，实际上也是与人文、社会共同结合的一门科学，让年轻的下一代能够热爱科学并且热爱医学，这是非常重要的。希望他们从年轻的时候造就一个善良以及热爱科学的综合的素质。让我们的医学既有科学的深度也有人文的温度，为全人类服务。

黄荷凤和高中生交流

封面新闻：哪些学生选择就读医学专业？

黄荷凤：我们的生源来自全国很多特别好的高中。特别是我们还有8年制。能够进入医学院学习，对年轻孩子和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封面新闻：您是因为什么原因走上了学医的道路？

黄荷凤：我是特别的一届，我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参加考试的学生。学医，特别是接触了临床病人后对我的触动非常大。我为什么选择当一名妇产科医生？主要是我在产房里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看到一个新生命诞生，对我心理的震撼非常大，让我全身心投入到妇产科领域，热爱这个领域。为了帮助每个家庭出生一个健康的孩子，需要很多的科学、很多的技术。我现在带的这个团队是一个综合性团队，既有医学理论的创新，也有新技术创新和临床处理某些疾病体系的构建。

封面新闻：您刚才提到中国版“奇迹男孩”，现在在中国，能够通过某些方式进行干预和治疗吗？

黄荷凤院士：这是一种基因遗传的罕见病，一出生面部就长得像鸟脸，所以又叫鸟面综合征。在临床上属于罕见病。现在，只要确认是什么突变，现在的技术是非常充分的，只要能确认他是基因还是染色体的问题，都可以对他的下一代作出处理。因为我是妇产科医生，我更关注如何生育，如何通过基因筛查来做前期的阻断。

封面新闻：您和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团队创建了“出生缺陷一站式防控体系”，能谈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黄荷凤院士：作为国内首个集问诊、检查、基因大数据分析、遗传解读等功能于一体的一站式出生缺陷防控平台，这个平台建立的重大意义在于打破了地域壁垒，实现了高效的远程会诊。我们正在从三个方面在医学上进行努力的探索，着力让每一个家庭都能够出生正常和健康的孩子。我们建立了一个平台，这个平台有三大功能：一个是可以远程进行会诊，全世界都可以参加到我们这个会诊平台，我跟美国的专家可以来共同会诊。第二个功能，远程基因输送以及云计算。第三是远程影像学的检查，比如说超声，人在湖南，我在上海就可以给你做超声。我们的目标是从生命早期来防控慢病和出生缺陷，提高整体人口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