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连载丨《天路叙事》12

封面新闻 2021-04-26 09:13 48132

蒋蓝 著

穰明德请3位工人喝酒

川藏公路有几大难关,建八大桥就是其中之一。一开始只是利用圆木架起来的便桥,现在看来都是算不得什么大工程了。当时还可以勉强通过,用来运输进藏物资,起的作用很大。事不凑巧,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这八座桥,当穰明德政委赶到工地时,正碰上下大雨,一夜之间冲毁了很多。而此时已经到达甘孜的进藏先遣部队和民工队伍,正在粮荒的逼迫下,勒紧腰带,依靠寻找野生动植物度日,他们日夜巴望公路修通,运粮食的汽车尽快到来。

当时工程的指挥机关,领导上是工兵司令部,业务上是雅甘工程处。参加施工的有好几个工兵团和步兵团,还有数千技术工人。建设桥梁不同于修路,难度要大得多。比如在康青路的桥梁施工中,一度付出过重大代价。1950年8月,工兵第12团正在架桥,河上漂流下来的木料打了垛,战士们在钩木拆垛时,木垛轰然溃泄,成千上万吨原木以排山倒海之势伴着急流冲压下来,11名战士当场牺牲。

作家高平记载道:

“他们在新津开了紧急会议,在这次新津会议上研究抢修方案时,指挥员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他们给西南军区发了请示电报,军区批准了穰明德的意见,从重庆派来两架飞机,送来了工程师和器材。贺龙司令员答应了拨给他们所要的钢材,以至使成渝铁路的铺轨推迟了3天。之后,又召开了天全县会议,研究了组织和技术问题,会上少不了又有所谓革新与保守的争论架设钢桥,当时是缺乏经验的。用甘城道工程师的话说是‘在过去修钢桥的机会还不太多。’穰明德部长则干脆承认‘那时连18公尺长的钢架都摆不上去。’可不是么,那时才刚刚解放了几个月啊。”

“下面我讲一个事例:在抢修仙人桥时,如何把30吨重的根基钢架拉上去就成了问题。施工人员众说纷纭,一人一套办法,有的人甚至主张用绳子吊。遇到难事善于找群众商量的穰明德,带了一瓶酒(他直言不讳地向我表明过:‘我爱喝酒’)、四两花生,还有二斤面,找到了3位比较有经验懂技术的工人,请他们为架设钢桥出主意,同他们碰了杯。工人们哭了,他们说:‘做了一辈子工人,还没有这样位首长和我们碰过杯。’发誓要把桥修成,当即提出了可行的方案。穰副部长说:‘你们不能走,先到房子里去休息。我去找人算账。’穰副部长知道,工人的理论水平不够,单靠工人还是不行的,他要去找工程技术人员进行计算。国民党和美国的安全系数是5,计算的结果则是1,甘城道工程师不安地说:‘少了一些!’正好汽车16团的团长来了,又将两台吊车调来,使安全系数达到了4,合乎苏联的标准。架桥成功了!”(《修筑川藏公路亲历记》,中国藏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12页)

1951年,少数民族支援修灌茂公路(原载西藏人民出版社《纪念川藏青藏公路通车三十周年文献集》)

穰明德请3位工人喝酒的事,一直在工地上传为美谈,时隔多年仍然被“四川路桥”的工人提及。而其中一位,正是吴春涛。

吴春涛,江苏省崇明县(现为上海市崇明区)新河乡人,1909年农历3月3日生。1924年经同乡王林祁介绍到上海浦东祥生机器制造厂学起重工,以后到耶松南厂、江南造船厂、陶馥记营造厂当起重工。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随营造厂参建潼关黄河大铁桥。太原失守后来到重庆,加盟民生轮船公司,后来在24和50兵工厂、山洞建川煤矿、四方机器厂、江北头塘起重工会、重庆南岸中国汽车厂、汇丽木器厂担任起重工。1950年5月到重庆大华公司架桥。1950年9月吴春涛在西南交通部公路局交通建筑公司当起重工,后改为中国公路总局第一工程局第一桥工队,他参加飞仙关桥、泸定桥、大渡河桥、雅安桥、拉萨河桥、阿沛桥、甘孜桥、雅江桥、峨边桥大堡桥、旺苍桥、北河桥、南河桥、天全禁门关桥、徐浩桥等的起重吊装。

沈石的《拉萨河上的桥》(刊发于1954年12月《人民日报》)当中,是一篇反映川藏路修建拉萨河上桥梁的典型文章,我终于发现了两位四川路桥人引以为傲的起重工廖金山、吴春涛的身影:

“工程师甘成道负责全部桥梁工程。他有时在桥梁工程队队部的帐篷里,有时又坐上折叠舟到了工作台上。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桥梁上了。

起重工廖金山,戴着一顶黑色的皮帽,穿着一件蓝布面子的皮大衣,他成天在工作台上,指挥工人打桩。这位有着20多年工龄的老工人,他不知架过多少桥了。他一会儿看看桩插到河底的深度,一会儿看看桩是不是打得很直。碰到打桩有问题,他操着湘南口音,随时提醒工人。他曾经要求上夜班,桥工队队长周长发、指导员韩瑄都说:‘老廖,注意你的身体吧!决定性的工作还在最后几天哩!’有着30年工龄的老起重工吴春涛和老廖一样,也是成天守在工作台上。他们把自己的技术贡献在康藏公路上,又将自己的技术教给年轻的工人。桥工队一天天成长起来了,熟练的工人一天天增多了。他们在架设路线上最后一座桥的时候,回想起架过的桥梁,看看日渐壮大的队伍,他们的心头当有所慰藉。

桥桩打好了,架桥最紧张的日子临近了。修建司令部的指挥员们,都日夜轮流地在工地上亲临指挥。沉重的钢架,利用绞车、钢索,一节一节地,缓缓地从两岸的桥基向中心架移过去。吴春涛、廖金山、魏延仁分别地扬着红旗和黄旗,站在离水面两丈多高的钢梁上指挥。河岸上拥挤的人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钢架的移动。钢架架好了,横梁纵梁架妤了,桥面板铺好了,指挥员、工程师、工人们紧张劳动了17天,拉萨河大桥深水部份的工程竣工了。河岸上掀起了欢呼声……”(《纪念川藏青藏公路通车三十周年文献集》第二卷“筑路篇”【上】,西藏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09页))

一个筑路者只有一心一意修桥铺路,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断桥绝路。一切苦难、挫折都会通过桥梁抵达彼岸。吴春涛曾经对徒弟反复说过一句话:“空话建不成大桥”。

20世纪50年代,四川省交通厅选评交通系统第一代“八大起重工装吊工”,就有魏延仁、吴春涛、李荣发、宋再生、郑子和、廖金山等人。

吴春涛1961年从川交一处调川交二处机运队、桥工二队做起重、修理等工作。他的人生辉煌点不仅仅是建设八大桥,更有惊人之举。

他熟情耐心地培养彭正常、李治坤、曾德成、李必洛、彭学云等十多名青年学工,训练掌握了起重吊装拖拉等基本操作技能,后来这些徒弟都成为架桥中的骨干。2018年1月,峨眉电影制片厂导演苗月等人还专程采访吴的徒弟彭学云、彭正常等关于起重、潜水等架桥施工工艺流程。

他在完成本单位架桥任务中,还支援青白江桥、安福桥等的起重拖拉作业,颇受员工们的爱戴和尊重,是四川交通系统第一代八大起重工之一。

1975年,四川化工厂从日本引进大型氨合成塔(350吨)等设备,当时没有大型运输、吊装设备,省里出面由交通厅副厅长赵理等主持造出载重450吨平板车并组织有经验的起重工用卷扬机、扒杆等工具吊装,吴春涛被选中参加全程吊装,顺利完成任务,受到四川省化工厅和川化的赞扬,实为惊人之举,该项目获国家科技成果奖,赵理进京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和表彰。(2011年10月12日《史志通讯》第18期)

1994年6月18日,吴春涛走完了他坚实、勤勉的一生,享年85岁。

作者简介

蒋蓝,诗人,散文家,思想随笔作家,田野考察者。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中国报人散文奖、西部文学奖、中国新闻奖副刊金奖、四川文学奖、布老虎散文奖、万松浦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四川省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四川省散文学会特邀会长,成都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已出版《黄虎张献忠》《成都笔记》《蜀地笔记》《踪迹史》等文学、历史专著。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笔、主编,现供职于成都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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