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制造销售了！南通通告引热议 “冥币纸钱”能否界定为封建迷信？｜封面深镜

封面新闻记者 宋潇 实习生 袁梦馨

清明节将至，许多民间的祭祀活动也开始开展起来，但日前，江苏省南通市民政局和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的一则《禁止制造、销售封建迷信殡葬用品的通告》，引发热议。

这则通告规定南通市全市范围内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制造、销售冥币纸钱、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违反该通告规定的，由县级以上民政部门会同同级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予以没收，可以并处制造、销售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

有网友认为这个通告存在“一刀切”的嫌疑，冥币纸钱到底算不算是封建迷信？3月27日，记者联系到南通市民政局，对于出台这一通告的初衷和目前的反馈，民政局社会事务处一名工作人员回应称，“目前他们已经看到了网上的反馈，是否合理或者更改还要视情况而定。”

南通市民政局、市场监督管理局联合发布的《禁止制造销售冥币纸钱、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的公告

这份由南通市民政局、南通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联合制作的通告发布于3月25日，通告的重点内容是南通将在全市范围内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制造、销售冥币纸钱、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违反规定的，由县级以上民政部门会同同级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予以没收，可以并处制造、销售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由公安机关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南通《清明节文明祭祀倡议书》

除开这个通告之外，南通市民政局还联合当地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发布了《清明节文明祭祀倡议书》，提到要“树立和提倡‘厚养礼葬’观念，不铺张、不攀比，以简洁朴素的方式祭祀逝者”，“采用鲜花祭扫、植树缅怀、书写寄语、网络追忆等绿色环保方式祭奠先人、感念先辈”。

但网友们对这一通告并不“买账”。他们认为，冥币纸钱和纸扎实物等属于传统民俗，并不是封建迷信，而且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清明节前给逝去的亲人烧冥币纸钱的习惯，如今当地的规定一出，那是不是意味着不能烧纸钱了？

“祭祖传统历来都有，怎么现在就成了封建迷信了？”有网友提出，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焚烧纸钱是清明扫墓祭祖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虽然从环保和安全角度来说，一些地方确实因为烧纸钱引发过火灾或者危害环境的问题，但是如今也有鲜花扫祭、网上扫墓、植树或者使用环保纸钱祭祀的方式，不能以“封建迷信”来定义这些祭祀活动。

《北京市殡葬条例》中的规定

记者注意到，实际上，南通的这一禁止销售冥币纸钱的通告，并非先例。在这之前，全国其他地方殡葬管理条例或者办法中，已有禁止冥纸冥币销售焚烧的规定。比如，在《北京市殡葬管理条例》中第二十三条就有规定，禁止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制造、销售冥票和纸人纸马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制造、销售封建迷信殡葬用品的，由民政部门会同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予以没收，可以并处制造、销售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在《河南省殡葬管理办法》中也有规定“禁止制造、销售冥币、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的殡葬用品”，“禁止在城市街道、居民住宅区等公共场所停放遗体、搭设灵棚，禁止播放或者吹奏哀乐，禁止抛撒、焚烧冥币、纸钱”。

《江苏省殡葬管理条例》

此外，自2021年6月1日起施行的《江苏省殡葬管理条例》第四十条规定，禁止制造和销售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自2023年4月1日起施行的《江苏省公墓管理办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公墓内开展安葬或者祭扫等活动应当遵守公墓单位的管理规定，不得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禁止违反墓区管理规定在公墓范围内焚烧祭品、燃放烟花爆竹。

问题在于，冥币纸钱是否属于“封建迷信殡葬用品”，以及究竟如何界定“封建迷信殡葬用品”？

记者注意到，自2013年1月1日起施行的国务院《殡葬管理条例（2012年修正本）》第四章殡葬设备和殡葬用品管理中第十七规定，“禁止制造、销售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禁止在实行火葬的地区出售棺材等土葬用品”。第二十二条第二款规定了罚则，但何为“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并无规定。

但规定指出，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省、自治区人民政府所在地的市和经国务院批准的较大的市的人民政府，可以根据法律和行政法规，制定地方政府规章，由于各地实际情况和风俗习惯各不相同，许多地方性条例和规定则对“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作出了较为明确的规定。

《重庆市殡葬管理条例》的规定

例如，《重庆市殡葬管理条例》第十六条规定：“禁止制造、销售阴币、冥币、纸扎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 2018年大连市制定的《大连市殡葬管理条例》第四十六条规定：封建迷信殡葬用品，是指殡葬活动中使用的纸（绢）牛、纸（绢）马、纸（绢）人、纸钱、黄寿纸（黄裱纸）、冥纸、冥币、纸制金银锭以及各种仿制的房、车、家电、家具等。

官方层面认定的封建迷信和民众的“传统习俗”认知出现了明显偏差。在2023年，辽宁省辽阳市白塔区城管与市场监管局曾对商户进行了检查，没收了大量的冥纸、冥币、元宝等封建迷信祭祀用品，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不合理。

3月27日，记者与南通市民政局取得联系。在南通市民政局政务中心窗口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一规定应该是民政局社会事务处制定和发布的，相关事宜需要联系社会事务处，随后，记者也与民政局社会事务处取得联系，一名工作人员回应称，目前社会事务处处长不在，“我们已经看到了网上的情况。”当记者询问其是否注意到网友们的反馈以及这一规定是否合理时，该工作人员答复称，“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看看网上的情况再说。”

四川鼎尺律师事务所胡磊律师认为，当地政府的“一刀切”规定缺乏法律法规基础，“《江苏省殡葬管理条例》40条规定，禁止制造和销售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 该规定也是《通告》中提到的多部法律法规中唯一和此次禁售纸钱相关的条文，但是纸钱能否直接等同于封建迷信用品，法律并没有直接规定，南通当地对此进行了扩大解释。使用《殡葬管理条例》进行通告、处罚，是否程序合法、精准适用法律，是该通告是否合法的重要考量。”

胡磊认为，当地政府出台禁售纸钱的规定是出于防治环境污染、降低安全隐患等目的，“然而对于是否应该全面禁止，社会没有形成普遍共识，历史传统、公众情感角度等，都有使用纸钱进行祭祀的传统，传统文化，不应说禁就禁。”

胡磊认为，冥币等丧葬用品，已经化身为民间一个寄托哀思的载体，在制定、执行涉及千年来民风民俗的法规条例时，切忌盲目一刀切，可以分类禁止、合理引导、尊重民俗，“应当对祭祀行为进行相应的管理，但管理不意味着‘一刀切’，老百姓需要一种寄托哀思的表达仪式，不可忽视百姓对祭拜先祖的需求。”

对于这一规定的民意反馈，四川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西南交通大学教授陈光告诉记者，清明将至，千家万户会走出家门踏青、祭祀，在传统文化当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精神价值传递的过程，通过祭拜祖先，然后提醒大家不要忘本，从而珍惜友情或珍惜亲情，同时通过这样的活动来激励后人。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应该将其作为一个良好的民俗传统去传承，但是文化传承过程中，可能存在精华、糟粕两个部分，属于精华的部分，就是对现在人们的生活能够起到积极向上作用，符合时代的发展脉络，同时也体现在群众喜闻乐见的、健康积极的那一部分，而传统的糟粕那部分可能带有这种历史的局限，因此我们要清楚，祭祀这种传统文化，要继承的是优秀精华的一部分，当然，基于环保要求，也要摒弃糟粕的那一部分，进而加以区分，“传承这样的一些文化，既要传承优秀的一部分，也要革故鼎新，保持底蕴，进而注入一些现代化的健康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