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2022端午|李珏坤:一口咸鸭蛋,一缕端午情

封面新闻 2022-05-30 10:54 73286

文/李珏坤

刚进入6月,已是暑热难耐。正逢高中每月一天的休息日,我转了三趟公交车,肩膀勒着行李,终于摇摇晃晃三个小时后到家。

还没进门,已在竹篱笆门口等候我的小狗,亲热地摇摇尾巴紧随我后。我推开竹编门,兴奋地大喊:“爷爷、奶奶,我回来啦!”迎接我的是爷爷、奶奶如常的忙碌,他们没有因为孙女的回家而停下手上的活路,只是在赶鸭子、喂狗、唤鸡、关堂屋门、挑水的间隙回我:“回来啦?马上吃饭哈。”

米是去年种的陈米,颗粒饱满而狭长;铁锅灶台炒的菜来自自留地,油是新收的菜籽油。我端起碗,拈了一大筷子笋子,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两腮鼓得像夏初新涨的水,终于汇入了河里,内心都丰沛起来。

奶奶走过来,放下一张白盘子,里面是八牙切得均等的咸鸭蛋,如一叶扁舟停泊在水面上,隐隐有涟漪微动,开出一朵活色生香的花。恰似夏天里的荷花,素净清雅、袅袅婷婷,在一波水中兀自开放,不以人喜,不为己悲。

是了,是好吃的咸鸭蛋,正是端午时的好味,牵引着我回家的步伐。农村里的吃食粗糙,天然与精致无关。饭碗大且糙,缺个口子是常事,吃饭要转着圈避开;菜要炒得多,够吃两顿才省时间;吃饭不讲究,蹲在地上、站在桌边都行,吃得多就成;菜总是一大碗随意泼进碗里的,导致碗边总会挂点油渍、菜叶。摆盘?那是不可能的,人要像野草一样野蛮,才能肆意生长,不被尘土掩面。

但,偏偏,咸鸭蛋是例外。掐算着端午的日子,家里人就会开始自制咸鸭蛋。这个诞生超过1400年的中华美食,早在北魏时就被记录进《齐民要术》中。奶奶挑选上好的鸭蛋,要求鸭蛋必须个大浑圆不畸形、青皮薄壳无杂色。举起来在阳光下看时,可以透光;摇一摇,听起来没有响声。这才是新鲜可口的鸭蛋,正适合做咸鸭蛋。

奶奶把鸭蛋表面冲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再小心地抹上特意挖来的黄泥土,放到坛子里,封上坛口,放在阴凉处静置20多天,即可在端午时节享用到最美味的咸鸭蛋。

汪曾祺老先生的家乡在江苏高邮,那里盛产咸鸭蛋。他写的《端午的鸭蛋》,不知馋了多少学生:“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我的口水也流出来了。

我没吃过高邮咸鸭蛋,在我心目中,家乡的咸鸭蛋已足够风味悠久,值得我挂念到如今。奶奶的咸鸭蛋泡了几十年,方法看着简单,但出来的蛋却让人垂涎三尺。不管多么繁忙劳累,她总会乘着栀子花开,摘几朵养在水中供在柜子上,就像咸鸭蛋一样,总是耐心切成月牙形,细心摆成花朵状。

这是粗糙岁月里难得的意趣和风雅,这是困难年代里少有的审美和精致。也让我在吃鸭蛋时,不再像个饿鬼一样狼吞虎咽,而是虔诚地放下筷子,双手端起一片鸭蛋,像碰着水中月,生怕一碰就幻灭。慢慢剥掉外壳,看青色表皮不舍脱落,再把蛋黄送入嘴中细细咀嚼。

啊!真正的老饕都是钟爱咸蛋黄的,尤其是出油的咸蛋黄。看色泽,从最外层黄澄澄慢慢晕染至艳红色,比月儿还惹人爱;等惊喜,调皮的油脂一下就飙了出来,是神圣的馈赠;品味道,蛋黄吃起来又沙又绵,用舌头舔舔,还能感觉到特别的颗粒感,充盈着口腔;再回味,咸中带香、油脂丰腴、沙而不硌、绵密不绝,让人忍不住连吃好几个。如果再配上一碗绿豆稀饭,那可是美妙加倍、此时无憾了。

当然,蛋白亦佳,虽然泡了几周,但依然不会发苦,吃起来虽不如蛋黄咸香,但因其口感嫩中带韧,也别有妙处。

更何况,等待吃咸鸭蛋的过程,非常奇妙。就像如今人们喜欢的娱乐——开盲盒,它会带给你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咸鸭蛋是最好吃的,你永远不知道哪坛咸鸭蛋才吃得够,你永远不知道咸鸭蛋还会出现在月饼、粽子、菜肴还是其他食物里。

也许,1000多年前劳动人民的智慧已经说明了一切:生活就像坛子里的咸鸭蛋,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枚最美味。或许当下的就是最美味的。咸鸭蛋凭着有盐有味的回味,素雅端方的美丽,让我足以在艰难时照见花开。这,也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端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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