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里的“听蛙博士”朱弼成:兴趣指引成为蛙类声学专家丨Z世代 正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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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3-05-24 12:51 90932

封面新闻记者 谭羽清 部分图片据受访者

声音对蛙类来说是一种十分重要的信号,主要在夜间活动的它们,依赖声音进行交流、求偶、防御等。因此,蛙类的鸣声往往具有种间差异,能传递各种各样的信息,有的蛙类甚至能发出多达二、三十种鸣叫。

当走进一片热带雨林,听取一片蛙声,你能分辨出是哪些蛙在叫吗?对普通人来说这可能是天方夜谭,但对于一名长期从事蛙类鸣叫行为与机制研究的科研工作者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他不仅能说出这些蛙的种类,还知道它们鸣叫的含义。

朱弼成博士

近日,封面新闻专访了这位“听力超群”的青年科研工作者——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动物行为与仿生项目组助理研究员朱弼成博士,了解到34岁的他专注蛙类鸣声通讯与机制研究已有10多年,在动物生态学杂志(Journal of Animal Ecology)、行为生态学(Behavioral Ecology)等领域权威期刊发表SCI论文21篇,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和四川省科技厅等多项科研基金资助。

在兴趣指引下

成长为蛙类声学专家


朱弼成初次接触动物声学是在2013年,当时生物技术专业本科毕业的他出于对动物学,尤其是动物行为学的热爱,选择了进入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以下简称“生物所”)深造,“我从小就喜欢看动物世界、看与动物有关的书籍,因此对动物学有着浓厚的兴趣。”

进入生物所后,朱弼成就一直跟着导师崔建国研究员和唐业忠研究员学习,从硕士到博士再到现在的助理研究员,专注于蛙类鸣声与机制研究。

朱弼成的主要研究对象——海南原指树蛙(Kurixalus hainanus)

这个研究领域在国内外都很冷门,不像分子生物学、基因组学等生命科学的热门领域那样受到各界的关注与支持,但来自导师的鼓励、对动物行为学的兴趣以及对大自然的热爱一直支撑着他在蛙类鸣声通讯研究领域默默前行。

近几年,在崔建国研究员的指导下,朱弼成围绕视听多模通讯对蛙类性选择的影响以及噪音对蛙类视听多模通讯的干扰开展研究,取得多项优秀成果,包括发现雌蛙对视听多模求偶信号具有更久的工作记忆;证明视听多模信号整合可以帮助雌蛙识别部分音节缺失的鸣叫;揭示了环境噪音可通过跨感官干扰影响蛙类对视觉求偶信号的辨别,进而影响其配偶选择等。

朱弼成在野外进行研究工作

这样的成绩不仅仅源于他对科研工作的热忱,还源于扎实而丰富的专业知识。采访中他自信地告诉记者:“通过蛙类的鸣声我们可以获取很多信息。你把我丢到海南吊罗山上,我闭着眼睛在路上走一下,听一下声音,就能分辨出周围有多少蛙?有些什么蛙?在10米、20米开外的蛙,用手电筒照一下,就能猜到是什么物种。即便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蛙影’,我也能根据它的运动姿态,分辨出是哪种蛙。”

科研不易 

但能收获求知欲的满足


作为蛙类鸣声通讯的研究者,在这10多年“与蛙共事”的时光里,朱弼成的工作地点时常在野外和生物所切换。在每年的3-8月蛙类繁殖期,他就会和其他研究人员前往野外开展实验;当回到生物所,则会进行电生理等室内实验和撰写论文等工作。

在野外研究蛙类鸣声通讯需要做些什么呢?简单来说,首先要找到蛙,然后记录它们的声音。比如当听到一种蛙的声音很特别,很有意思,朱弼成和他的队友就会循着声音找到它们,用高保真录音机将它的“呱呱”声录下来,然后使用专门的声音分析软件去辨别声音的种类和复杂程度。

而如果想弄清楚这些鸣叫的具体含义和作用,则需要进行专门的回放实验。首先,需要设置具体的声音刺激,然后通过音箱给雌蛙或雄蛙播放不同的声音,并记录下它们的行为反应。有时候为了能更好地进行实验,朱弼成还会使用滑轮、小电机等装置自制一些机关改进原有的实验设施。

朱弼成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吊罗山的野外研究基地开展实验

这听起来很有趣,但了解了他的实际工作后,完全可以用“艰苦”“危险”等词来形容。

据朱弼成回忆,2017年,因为修路,山上的科研人员和保护区的职工都撤离了,当时上山的路没有完全修好,有些地方是悬空的,走在上面一边是悬崖。为了考察能否开展研究,他只身一人徒步前往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吊罗山上面的研究基地,“虽然已经有很多年夜间出野外的经验,但上去后看到那么大的林子,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盏灯,内心着实有点害怕。”

2018年,为了开展实验,朱弼成和同事住进了简陋的研究基地。除了要自己解决用水用电和吃饭等问题,当时他们还面临一个头疼的情况——山上没有网络信号。为了寻找信号,他们需要徒步下山,沿途记录有信号的点位,“往山下走6公里的地方可以打电话,如果需要上网查邮件则需要走到8公里的地方。”

在雨林中开展研究时经常会与毒蛇“擦肩而过”

在野外开展工作,除了要适应昼伏夜出的“蛙类生物钟”、小心应对森林里的毒蛇和毒虫外,在茂密黑暗的雨林里寻找身形娇小的海南原指树蛙无疑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有时候搜寻上几个小时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只“研究对象”,“更让人担心的是随着人类活动影响的加剧,近年来这一物种的种群数量呈逐年下降的趋势。”

虽然野外工作经常伴随着危险和困难,但朱弼成表示很享受,还曾创下连续在“与世隔绝”的雨林基地待上183天的纪录,“当你身处野外,去感受、窥探大自然的奥秘,在受到启发并迸发出‘研究灵感’时,你会觉得做科研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而那份喜悦会让你忘却途中的艰辛和疲惫。很怀念在野外做实验的青葱岁月,很怀念夜幕下此起彼伏的蛙鸣……”

曾用科普拯救

峨眉髭蟾蝌蚪


在科研之余,朱弼成也一直在坚持科普创作,积极宣扬野生动物保护。朱弼成告诉记者,他在大学时候就已经开始写科普文章,然后就把这个当作兴趣爱好坚持了下来。在他看来,写科普一方面能传播科学知识,让公众了解到科学家的工作,另一方面能唤起公众对自然生态的保护意识,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截至目前,朱弼成已在《大自然》《知识就是力量》等科普杂志和科普中国、科学大院等网络平台发表作品百余篇;参与编著“博士带你玩”系列丛书《爬行动物篇》;获中国科学院公众科普日“优秀志愿者”荣誉称号。其中《解密青蛙的语言》入选2020年全国优秀科普微视频;2021年参加由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昆明分院与科学出版社共同举办的“守护自然珍宝,共筑生态屏障”主题科普征文比赛,荣获专业组一等奖。

《解密青蛙的语言》视频截图

在从事科普工作多年来,令他印象最深的一次经历就是利用自己手中的笔切实地保护了珍稀濒危物种峨眉髭蟾。

当时朱弼成留意到微博网友透露峨眉山有餐馆在售卖一种奇怪的“蛙鱼”,这种鱼浑身滑溜溜的没有鳞片,很像蝌蚪,有接近10厘米长。通过网友拍摄的照片他发现“蛙鱼”是我国特有珍稀濒危物种峨眉髭蟾的蝌蚪,它们一般生活在很冷的水里,生长缓慢,需要经历2-3年才能成年。餐馆的鱼缸里起码有好几千只髭蟾蝌蚪,如果它们不能长大,全进了游客的肚子,对于峨眉髭蟾种群的破坏可想而知。

峨眉髭蟾的蝌蚪(图片来源于网络)

了解到情况后,朱弼成立即结合动物学和保护生物学的相关知识,撰写了一篇关于峨眉髭蟾保护的科普博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同时联系了当地的森林公安。文章发布后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快速发酵的舆情也引起了森林公安的重视。很快,一缸一缸的大蝌蚪被森林公安从餐馆没收并随即放归,而餐馆老板也深刻认识到了售卖“蛙鱼”的严重后果。

多年后他再去峨眉山考察,问及是否有“蛙鱼”售卖时,餐馆老板连连摇头,还科普起了法律:“这个是国家保护动物,千万不能抓。”听到这样的答案,朱弼成十分欣喜,也让他再次坚定了科普创作的决心。

蛙类听觉毛细胞再生研究

将为听觉损伤治疗提供重要思路


提到研究蛙类鸣声行为与机制的意义,朱弼成认为:“虽然‘冷门’,但它属于基础研究的重要内容,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动物的通讯方式和配偶选择规律。只有耐得住坐‘冷板凳’,把这些基础研究做扎实,才能促进未来在生态保护和应用开发方面的研究。”

多年来对蛙类听觉的研究让朱弼成和他所在的研究团队发现,蛙类的听觉关键基因虽然和哺乳动物存在“高度保守性”,但它们的听觉毛细胞具有与众不同的再生能力。

对于人类和哺乳动物来说,听觉毛细胞是不可再生的,只会随着噪音、衰老等因素的影响不断减少,一旦听觉损伤了便无法恢复。听力损伤是人类最常见的感觉功能失常之一。全世界超过15.7亿人具有不同程度的听力损伤,其中由噪音暴露引起的听力损伤越来越普遍。如果人类能像蛙类一样终生再生毛细胞,那么人类将不再受“耳聋”困扰。

朱弼成在生物所进行蛙类听觉实验

因此,未来朱弼成会继续进行蛙类听觉相关的基础研究,与项目组成员李俊老师一起深入揭示蛙类听觉损伤和再生修复机制。

“我们接下来想探究噪音对动物听力的损伤,以及损伤后的恢复过程。”朱弼成表示,揭示蛙类听觉毛细胞再生的关键调控因子或信号通路,将为探索如何借鉴蛙类听觉可塑性和毛细胞再生能力解决哺乳动物(包含人类)毛细胞再生障碍和噪音性听力损伤防治提供理论依据,具有重要科学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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