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镇雄凉水村的清明：滑坡点的菊花和新生活｜封面深镜

封面新闻记者 周翼 宋潇

清明节前一天，为了上坟，李先生回到了那个他不想回，又不得不回去的地方——云南镇雄县凉水村。

凉水村是李先生的家，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今年1月22日，一场山体滑坡，让这里成了他与亲人阴阳相隔的地方。

山体滑坡发生后，凉水村合兴、和平两个村民小组18户房屋被掩埋，44人失联，上千人的救援队伍进入凉水村搜救。

1月25日，随着最后一名失联人员被搜救出来，44名失联人员全部找到，也全部不幸遇难。

时隔两个多月，滑坡点附近已被围了起来，围栏内的房屋保持着原样，围栏上写着大红字“危险”。

围栏外，有人放了一篮菊花。

清明节前，有人放在凉水村围栏外的菊花 图据受访者

不愿提起的过往

4月3日早上不到8点，李先生带着一束菊花从县城出发，开车1个多小时回到凉水村，在距离滑坡点4公里外停车，徒步走到一个半山坡上，在一座新坟前停了下来。

“妈，我来看你来了。”把花放下，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李先生站起身来，望了眼滑坡点的方向，“不想再回忆当时的情况。”

差不多同一时间，洪先生在离滑坡点外一公里多的地方上坟。“滑坡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发现的，赶紧给村干部打电话。”洪先生说，“我家里人没事，但是我有亲戚遇难了，还有朋友也遇难了。”

洪先生的家就在滑坡点正下方，滚落的山石，在墙上砸出了大裂缝，好在房子没倒。安置政策出来后，他选择了领取住房补助，在外租房住。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每家有每家的情况。”洪先生表示，大部分受灾户都住进了安置点，当地政府也在修建搬迁房，“可以根据自家情况选择，按一定比例分房，超过面积的自己补齐资金。”

清明时节，很多人不愿提起滑坡的事，更不愿去回忆亲人离世的瞬间，“现在滑坡周围的房子都空着，不能住，最多是进去拿点东西。”洪先生说，当时垮塌下来的土石，还像之前那样堆放着，附近也经常会有山石滚落下来，“这里不适合居住了，很危险，回来看到那里的场景，也会很难过。”

1月23日，凉水村山体滑坡后的现场救援帐篷

1月23日，凉水村山体滑坡后的救援现场

223户918人被紧急避险转移安置

“我家没有被埋，但现在也不能回去住了。”如今，陈军住在镇雄县城的民兴佳园小区，这里是其中一个集中过渡安置点。

家住合心小组的陈军，家就在直线距离山体滑坡处一公里位置。1月22日清晨六点左右，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将他吵醒，他第一反应是“山垮了”。陈军家门口的监控，记录下了山体滑坡时的情况，先是发出巨大的响声，随后扬起巨大烟尘。

按照镇雄县政府安排，223户918人被紧急避险转移安置，根据家庭人数，可对应选择108平方米、139平方米、162平方米三种面积的房型。“后续政策还没说，现在是免费住半年，不交房租，每人每天补助35元。”陈军说，现在生活没问题，住的房屋家居用品都齐全。

村民小雨认为免费安置半年后，搬回去住，但山上滑坡的风险还是存在。前段时间，他和其他几位有同样想法的村民，绕过围栏，回到村里的家中住了几天，“政府派人来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我们又搬回县城住了。”

围栏内的空房子 受访者供图

山上的裂缝与山下的生活

山体滑坡事件，影响的不仅是凉水村的人们。这个清明节，在距离凉水村三公里之外的杉树林村打蕨沟，龚女士一家正为了一家人搬迁的事情而奔忙。“我们村子里现在有9户村民还没有搬迁，之前搬走的100多户村民，都是属于危险区，让他们外出租房。”

在镇雄县制定的过渡期安置方案中，划分了危险区域、其他危险区域以及安全区等，发生山体滑坡的凉水村遇难者家庭，由政府统一安置到县城小区；其他危险区域内需过渡安置的受灾群众，可选择临时帐篷、活动板房等保障住房进行集中安置，或领取1000元/户/月的住房补助后，自行过渡安置。

龚女士家，就在打蕨沟小学附近，她说，由于自家的位置是在“安全区”，不在上批次政府制定的搬迁方案中，但她却一直希望能够搬迁。因为，她如今家里带着几个孙儿孙女，儿女虽然在外面打工，但是待在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却不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家背后的那座山一直都有裂缝，虽然我们在山脚下，但山体一旦垮塌，这种距离依然很危险。”

龚女士告诉记者，自从凉水村山体滑坡的事件发生后，当地的村民对于滑坡的破坏力有了一种更具体的感知，“以前都只是石头滚下来，我们也上山看过裂缝，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要是山垮了，人根本就跑不赢。”她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孙儿孙女们将来多读书，到其他地方生活。

山顶上的裂缝 受访者供图

山顶上有裂缝，安装了检测设备 受访者供图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