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杨力：破阵

文/杨力

新上任的唐书记很喜欢赏画，由此和画家王新民成了朋友，二人情趣相投，相见恨晚。

这天，王新民邀请唐书记参加一个小型慈善拍卖会。会上，展出了王新民的一幅油画：火烧连营。当年刘备安营扎寨几百里连营，被孙权的大将陆逊施以巧技破阵，变成了一片火海。画卷上，刺目的红色和刘备落寞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整幅画画风凛冽，气势万钧，让人看一眼就备感压力。这幅构思多年的力作，落锤价定格在了300万元。

抢得此画的企业家，名叫饶中豪，他在拍得此画后表示：“王新民老师把藏阁之作拿出来义卖，筹得的善款用于贫困儿童的帮扶，作为企业家，我十分钦佩。在这里，我也呼吁所有的企业家行动起来，共同加入到精准扶贫的公益慈善活动中来。我这儿带个头，为慈善基金再捐200万。”

这场拍卖会，让唐书记记住了油画《火烧连营》，也记住了企业家饶中豪。

一周后，唐书记爱人晚上回到家，有些兴奋地说，今天认识了一个姐妹，对方送了她一幅画，因为婉辞不过，还是带了回来。唐书记展开一看，正是那幅《火烧连营》，一下怔住了。见爱人不解，唐书记就问：“凭白无故，她干嘛送你这个？你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吗？”

爱人摇摇头道：“我们也是才认识，互相聊得开心，成了朋友。她说这幅画不值钱，她又是外行，放在身边是浪费。我考虑你喜欢欣赏，加之对方没有提任何条件，这才收下了。”

唐书记道：“如果我没猜错，送画的人就是本市企业家饶中豪的妻子。这幅画的作者是大画家王新民老师，一周前被饶中豪用300万元拍得。”

爱人怔住了：“怪我怪我，做事欠思考。如此价值不菲的画，却要绕这么多圈子，投其所好送到你手上，动机又在哪儿呢？”

唐书记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上午，唐书记让秘书了解一下饶中豪的情况。很快，反馈的情况就出来了，饶中豪是本地最大纺织企业的法人代表，为人豪情侠义，热心公益，特别是在疫情期间，企业转产生产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用品，并捐赠医院、学校和社区，受到社会广泛赞誉。

唐书记听罢，拨通了王新民的电话，约他下班后一起叙叙。下班后，唐书记来到王新民的画室，拿出那幅《火烧连营》。王新民一见，马上就明白了，愧疚地说：“这一定是饶中豪干的事，他就是这德性，每一任新来的领导，他都会想方设法从我这儿拍一幅画送去。”

唐书记说：“这就是我不解的啊。上次你邀请我参加慈善会，也是借机想让我对他产生印象。你想帮助一个企业家朋友，这无可厚非，但饶中豪用拍得的高价画通过我爱人的手送给我，这明摆着的行贿就让人不解了。我了解到饶中豪其实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企业家，不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谋取不义之财之人，没必要煞费苦心去迎合每一届新任的官员吧？”

王新民叹口气说：“企业家想方设法结交领导，可能是一种世俗心理作祟，不外乎是希望自己的企业能受到保护，这也许是一种普遍心理吧。”

唐书记走到画桌边，展开那幅《火烧连营》说：“您的这幅画，讲的其实是一个破阵故事。当年刘备遭遇火攻，就是因为军心懈怠、疏于防范导致。这使人想到唐朝有个叫仇士良的宰相，当他被革职时，他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诸君善事天子，万万不能让天子闲着，必须用各种新颖奢糜的娱乐活动来使他无暇他顾。如若不然，他一有闲暇就必定读圣贤之书，亲儒学之士。一旦他知晓了前代兴亡的教训，就必将心存优惧，听取谏言，专心理政。这样一来，吾辈定然被疏远，权力和恩宠也定然被剥夺。’可见，奸臣都知道用奢糜享乐的手段去麻痹天子，这和当今一些人用小恩小惠去腐化官员是一个道理。如果疏于防范，类似于《火烧连营》被破阵的事情就会随时发生。”

王新民送唐书记出门，正遇上匆匆赶来的饶中豪。唐书记握住饶中豪的手说：“谢谢你上次把画借给我们赏阅，现在你来了，正好完璧归赵。做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和做一个有良心的官员一样，都需要时刻自醒，让我们共勉。”

王新民目送唐书记走出老远，把《火烧连营》交到饶中豪手里，重重叮嘱道：“拿回去挂在客厅吧，没事多看看，心里才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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