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朱娜:记忆中的君平街

封面新闻 2020-08-17 11:07 44971

文/朱娜

我小时候,与外公外婆住在成都市中心的君平街。这是一条几百米长的小街,东接半边桥,西连小南街,整条街上不过五六十户住户。街道两边,是鳞次栉比的一间间青瓦平房。

住在街面上的平房,离天近,离雨也近。从二楼窗户望去,对面连片灰黑的屋顶上是大片天空,白、灰、浅蓝、湛蓝等颜色肆意转换,在晨曦或日落时挂上片缕金黄的霞光,天色如画、美丽动人。

那时雨比现在多,绵雨一口气要下两三天,细密轻柔落下,温婉润湿街面。雨下大了就顺着房檐落下来,溅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孩子站在街沿上望着雨滴伸出小手,把雨攥入手心,只是它顷刻又消失在指缝。

街头姜家杂货铺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墙上货架的烟、酒、辣椒面、酱油、醋等什物统统看不见,只巴望高高玻璃柜里的酸梅粉、麦丽素、鱼片、朱古力豆、达利雪梅……还有藏在冰柜里的麻酱雪糕、娃娃头。

刚开始,我买零食还要踮脚尖,一只小手举得很高递钱接物,后来一点点长了个子,渐渐就不吃力了。这也不奇怪,很长时间,我是先看到掌柜姜阿姨白胖肥厚的手,然后才是戴着黑框眼镜的宽盘大脸。

君平街比其他小街热闹。前面街上的菜市延伸过来,小贩就着街沿摆摊。吆喝叫卖讨价还价声清晨渐起,半晌午渐至鼎沸,下午小贩陆续收摊才渐渐褪去。喧闹以外,临时的肉铺菜摊也给人们带来便利,做饭时发现缺蒜少葱再买也来得及。

最闹热是临近春节那阵,家家户户灌香肠。一家人聚在一起,理肠衣的、拌肉的、灌肉的、拴绳节的,各就各位,配合默契。小孩也有事做,拿针在灌好的一节节香肠上扎眼,大人说要给它们“放气”。这也是街坊邻居互通有无最密集的时候,东家借西家绞肉机,西家匀给东家肠衣。街上晾晒的香肠腊肉迎风飘香时,街坊邻居们也笑脸盈盈开始互道新年吉语。

那时日子过得慢,串门是街坊邻居的日常,老年人更是如此。对面赵婆婆、街尾文婆婆,几乎每天都来同外公、外婆闲聊。有时随手带几枝桂圆、一串葡萄或一碗馍馍……也会往回端走热腾腾的饺子、飘香的菜肴。

文婆婆做的艾蒿馍馍绿油油的,有春的颜色,也有春的味道。从赵婆婆手上接过的桂圆,是我第一次吃到。我撕下小块肥厚晶莹的果肉,眯起眼睛对着灯光看了好久。

赵婆婆是刀子嘴,但极爱孙儿,为了他结婚,专门腾出房间。摆酒那天,我趴在楼上窗户看热闹。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家家户户房顶上的青瓦闪闪发亮,席桌从屋里摆到街沿上。赵婆婆干瘦的脸上笑容不断。新娘穿的时兴裙裤的宽大裤脚随着敬酒的脚步轻轻摆动。那时,眼里的一切都是暖烘烘的。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城市发展吞噬了旧城老街。2001年,君平街平房拆迁,房子不在,人也散了,街坊邻居已近20年未再见。不知道自嘲名字没取好的光树(光树谐音“光输”)、打扮时髦的姜小妹、“万元户”大江、一起吃串串的曾姐姐,调皮捣蛋的姜同学……现在过得怎样了?

改造后的君平街宽敞清爽,可再也难觅一星半点小街曾经的烟火气、市井味。逝水流年,从前那点儿滋味,只能在记忆中追寻了。

【“时光”栏目征稿启事】

讲真实故事,自己的,他人的,都可。字数控制在1200字内,原创首发。面向四川省内征稿。勿用附件,标题务必注明“时光”。部分作品会被华西都市报《宽窄巷》副刊选用。投稿信箱:huaxifukan@qq.com。

评论 1

  • 像个废品 2020-08-17

    那是一个时代的印迹

我要评论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