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庞惊涛:机上“贪食蛇”

封面新闻 2021-10-22 12:07 44462

文/庞惊涛

对于短途旅行而言,不管航司做出多少花样,临时飞机餐都属于一种垫底性质,完完全全的整体和个性满足既难做到,实际上也无意义。对于旅客而言,不要对临时飞机餐过于较真,这既是一种公共涵养,也是旅行中的自我适应需要。

可即便对于这样一种公共常识,也常常会遭遇例外的挑战。

一次从济南飞成都,隔壁坐了一个不到30岁的小伙子。本来是下午3点55分起飞,因天气原因延误到5点左右才起飞,临时安排一顿机上晚餐势在必然。刚上飞机,屁股还没坐热,一众空乘还在忙着前前后后安顿乘客位置和行李,他就忙不迭地招呼空乘要吃的。

我注意到空乘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拿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两个餐包和一根香蕉。空乘说,还没到发正餐的时候,您先垫着。小伙子老大不情愿地嘟囔了两句,还是甘之若饴地享受了这份“独食”。

他或许因工作原因错过了午餐。我想,或者还有一种最大的可能,就是长身体阶段,消化快,消耗量大。对这样的例外,我愿意抱之以最大的理解和尊重,因为它始终处在旅行遭遇的可接受范围内。但接下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例外的能量。

吃完“独食”,小伙子招呼空乘要毛毯。盛夏时节,这个机上温度确实让大多数人感觉舒爽,我纳闷机上空调并没有到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受不了的程度。那些老弱者体感不一样,要一张毛毯遮一下四肢,当然好理解。可他也争着要一张毛毯,实在显得有一些“事儿妈”了。

拿到毛毯,小伙子果然各种“作”。先是打开毛毯,兜头盖下,“与世隔绝”的样子。不到5分钟,似乎受不了憋闷,又打开毛毯,由肩颈披盖而下。再一会,又从肩上拿下,横搭在腿上。后来觉得实在是碍手碍脚,就团成一块,塞在腰后,当成腰枕。“也是一种发明。”我抱之以苦笑,却不免为机上毛毯被他“误伤”感到委屈。

正餐来了,一份鱼香肉丝饭和一份面,小伙子各要了一份。空乘先前已领教了他的饥饿,并没有怎么犹豫就满足了他的要求,或许她还要担着“违规超发”的风险,但处理好眼面前这个“贪食蛇”的需要,似乎更为紧迫。空乘的大智慧非是来自于机上经历丰富的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而是良好的职业教养,使她不忍去揣测这个“贪食蛇”的任何不德行为。

吃完两份航空餐食,我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小伙子招呼来空乘,大言不惭地问还有没有饭,他没吃够。空乘这回真为难了,礼貌地回答他说,航食都是按量配备的,她不确定是否还有剩余。但她表示,可以向乘务长报告,一旦有剩余,一定满足他的需求。

很快,这位空乘为他拿来了一盒头等舱配餐,并告诉他,是头等舱一位客人不吃剩余出来的。小伙子听说是头等舱配餐,顿时兴致大涨,揭开保热包装,大快朵颐起来。中途,又招呼空乘加了两回辣椒酱。

当一机的餐盒都收拾完毕,小伙子的“表演”终于结束了。我好奇地留意到,他的头等舱餐食除了菜品全部吃完外,大部分米饭并没有动,即便是要了两回辣椒酱,似乎也对米饭不再感兴趣。

我突然明白到,他感兴趣的,似乎只是吃饱外的“占有欲”和“免费获得感”。他的饥饿状态并非来自于生理的,而是来自于心理。在飞机上如此,在自助餐厅也如此,甚至在家庭聚会、朋友聚餐上也应该如此。

我实在再没有兴趣看他的占有欲表演,于是闭目塞听,全当他不存在。可是,像他这样的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有一次,我陪朋友去一个包含了自助三餐的会所。晚餐自助时,我被隔壁一桌大妈风卷残云的气势震慑到了。那一张四方桌上,叠床架屋一般架了几十上百种相同与不相同的菜品,6个大妈,还有两个大妈在各个排队的档口扫荡。

我好奇地问,她们8个人,吃得完那么多菜吗?不可以吃完再按需去取吗?朋友白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回答我说,吃不完,得占着。自助餐,不多拿点,她们会觉得亏死了。

同样的“贪食蛇”场景,在一些高星级酒店的早餐自助餐厅里也常看到。尽管按需索取、尽量不浪费应该成为一种自觉,但例外还是经常存在。我无法去揣度那些看起来衣着光鲜的人们,无节制占有背后究竟是生理饥饿还是心理饥饿,我只是在反思高星级酒店的早餐自助模式是不是该做出必要的调整:不要再把自助菜品的多寡和丰富程度,作为酒店竞争的利器。高级的或者说人文化的竞争,是按需定制。这样,既满足个性需求,又不致因无限量占有造成浪费。

我记起一次在西安一家苏式老建筑改造成的酒店里感受到的订制早餐体验,那是我作为旅行者“贪食蛇”心理既被抚慰,又没有因宠爱而放纵的一次最好的体验。人性是不敢试的,一试就会原形毕露。机上“贪食蛇”,和酒店自助餐厅“贪食蛇”,其本性都是一样的:源于宠溺的放纵和心理饥饿的占有,一旦心理暗示形成,一旦行为不被约束,就会肆无忌惮,就会心安理得。

对空乘而言,对这类“贪食蛇”,其实最好的态度就是:对不起,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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