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胡涛:那年惊蛰

封面新闻 2022-06-27 12:15 81482

文/胡涛

童年,上房揭瓦,地窖捉鼠,要多疯有多疯。

初春的一天晚上,母亲说,守本分点,明天惊蛰炒虫子给你吃。我说,不吃虫。母亲笑了,说,虫子就是豆豆。我问,为啥叫虫子?母亲说,惊蛰吃了虫子,庄稼好。

当我把吃豆豆的消息在小伙伴中发布的时候,他们都羡慕我,争着做我最亲近的伙伴。霎时,我成了孩子王,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疯。

我把10多个小伙伴分成两队,玩打仗的游戏。我们手中需要一件武器,看到三舅公的篱笆墙露出一些竹块,几乎没有思考,就扯下来。一人一块,拿在手中挥舞,就像古代的骑士,特别神气。

疯到中午,母亲收工回来,我扔下竹块,跟着跑回屋,后面跟着那群玩伴,等着吃豆豆。

哪个娃儿扯了我墙壁!三舅公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喊。

母亲赶紧跑出去说,三爹,是我们家那个捣蛋鬼,打脑壳的。

闯了祸,小伙伴都不吱声,望着我拿主意。我看见母亲拾起地上的竹块,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我撒腿就跑,母亲追不上我,骂了几句,就回屋去了。

那些小伙伴却围在我家门口,看我笑话。他们知道,我母亲不会迁怒他们。我悄悄绕到屋后,钻进靠墙的玉米秸秆堆里。听母亲铲着锅响炒豆子,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在院坝里叫我,把我惊醒了。我听见母亲对那些小伙伴说,来,给你们豆子吃,去把二毛找回来。我的小名叫二毛,我蜷缩在柴堆里,想象着母亲分豆子给小伙伴的情景,感到特别委屈,止不住内心的酸楚,抽泣起来。

母亲把饭做好,还不见我的影子,有些着急了。我分明听见父亲在责怪母亲。

母亲沙哑着嗓子说,这娃儿经不住吓,跑哪里去了呢?三舅公说,多大的事啊,我重新编好就是嘛。是不是跑河边去了,莫滚进河里了哟。

母亲“啊”了一声,就往河边跑。

我暗自好笑,当初为什么不这样和气呢?现在才知道着急,活该。

就在我十分得意的时候,院子里闹闹嚷嚷的,仿佛有人说,二毛妈摔伤了。我又听见父亲大声地说,把凉椅搬来。

我突然一惊,妈妈受伤了!我“哇”地一声哭起来,钻出秸秆堆,看到几个人正把母亲扶到凉椅上。母亲的脸色酱紫,很痛苦的样子。母亲看到我,扭曲着脸笑了一下。

三舅公拿来麻油递给父亲,父亲滴了几滴在手心,给母亲揉着脚踝。三舅公对我说,你妈去找你,在河堤上把脚崴了。

我十分难过,蹲到母亲身边,看到母亲的脚踝肿得像馒头。我拉着母亲的手哭着说,妈妈,我错了,打我吧。

母亲说,没啥。摸摸我的头,她又说,炒豆在灶台上,去吃吧。

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呢?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给母亲包扎脚踝。

父亲忙完后,母亲轻松了许多,扶着凉椅站起来说,惊蛰犯小人,找几张纸来,打小人。母亲的话像圣旨,我赶紧起身,拿出一张养蚕用过的纸,递给母亲。母亲剪了几个小纸人,扔在地上,叫我用鞋底打。

我以为母亲脚崴了是小纸人在作祟,便狠狠地抽打。父亲微笑着,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抽打纸人,母亲在旁边说,打打小人头,滚到山后头,不要再回头,蛇虫跟起走。

母亲念完后说,吃饭去吧。看到母亲一颠一颠地往屋里走,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以后,母亲常说,那个惊蛰像炸雷,把二毛惊醒了,懂事了。我听了,心里喜滋滋的。

【作者简介】

胡涛,中学教师,南充市作协会员。作品见于《重庆晚报》《羊城晚报》《北京晚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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