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制造的“视觉贫困”应当如何治理？｜两会热点大家谈

封面新闻记者 罗石芊

一名“慈善博主”将“筹集”到的3000元善款交给老人，并嘱咐老人保重身体；姐姐辍学后，和弟弟在家里只能天天吃土豆；祖孙二人住在漆黑破旧的土坯房里，生活很艰难；一对青年男女“偶遇”，一场大山里的浪漫故事开始上演……

这样的动人视频，感动了不少网友。但视频背后，却是博主在交给老人3000元后，又收回了2800元；姐弟两人在当地的学校就读，成绩优异；祖孙二人也并非真实的亲属关系，且并不居住于此；“偶遇”更是剧本里的刻意安排。去年，一场场精心策划的“剧本杀”，在四川凉山上演。

博主给老人“捐赠”3000元后收回2800元

短视频的时代，无数人通过镜头认识了解凉山，但一些虚假制造的“视觉贫困”现象也在发生。

2023年9月，四川凉山警方等部门公布了四川首例“系列网红直播带货案”，揭示了“凉山曲布”“赵灵儿”等网红通过制造“视觉贫困”，带货销售假冒农产品，最终谋取高额利益的内幕。“视觉贫困”再次受到关注，网友纷纷呼吁严惩这类行为，让自己的同情心不再被利用。

“凉山曲布”和“赵灵儿”直播销售虚假“大凉山蜂蜜”

短视频平台上，“假慈善”“直播卖惨”等现象屡次出现，面对现状，各方应如何治理“视觉贫困”，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对于这个话题，2024年全国两会期间，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各抒己见。

虚假“视觉贫困”现象多发

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完善网络综合治理

2023年年初，一名名叫“云南波波”的主播（又名：波波善行），看到一些主播在凉山通过直播带货挣钱后，自己开始编虚假故事，以“卖惨”“视觉贫困”的形式博取网友同情，吸引粉丝走上带货挣钱的道路，后因涉嫌寻衅滋事，被公安机关依法行政拘留15日。

之后，“凉山曲布”“赵灵儿”等有着百万粉丝量的网红，也因为“带货售假”被警方抓获。法院一审判决，几人犯虚假广告罪被判处8至10个月有期徒刑不等。

即使已有先例，但在高额收入面前，仍有人铤而走险。2023年9月，四川攀西地区的石榴进入成熟季，在网络短视频平台上，多条“老人在路上推销石榴，石榴却被对方随手丢弃”的视频开始出现。封面新闻记者实地调查发现，这些视频都是虚假摆拍的。

11月苹果成熟季，在凉山州盐源县，“苹果烂地里没人收”的视频引起不小的关注。经当地调查，这些视频皆是摆拍的“剧本”。

近年来，为了营造良好的网络生态环境，国家出台了一些政策法规进行网络环境治理。李正国介绍说，目前，国家已经出台相关规定规制网络博主的直播、视频发布行为，譬如《关于加强网络直播营销活动监管的指导意见》《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等，并开展了“清朗·整治短视频信息内容导向不良问题”专项行动。“这些政策法规落到实处后，将有效规范网络博主直播、短视频拍摄等行为。”

3月5日，十四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开幕，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了“完善网络综合治理，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对此，李君感到惊喜和欣慰，“通过这两年我们不断地呼吁以及社会各界的关注，网络空间治理问题已经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为求流量刻意抹黑

既不利己也不利人

作为一名凉山人，吉列子日一直关注着“视觉贫困”的相关话题，每次看到“穷化”抹黑大凉山的视频，心里非常反感。“凉山人的真实生活并不是这样，大家现在已经吃穿不愁了，但是为了流量，他们就要这样拍摄。”

全国人大代表吉列子日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吉列子日看来，这样不顾形象地抹黑、吸引流量并从中牟利的行为，只会让越来越多真心想要展示凉山的博主“心寒”，“这反而是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让更多人看不到真实的凉山。”

有着16年基层工作经验的李君，也对虚假制造“视觉贫困”有着类似的看法。在他看来，“视觉贫困”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不仅只在凉山的乡村里出现，只要带着“乡村”的标签，就会带来热度和流量。

全国人大代表李君 纪陈杰摄

“这种现象会影响大家，特别是青少年的价值判断，同时也是对国家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政策的否定。”李君认为，不少主播通过“卖惨引流”后直播带货销售虚假农产品的行为，还会让当地优质农副产品面临销售困难，“对维护网络空间环境来说，打击这种行为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正国则是从虚假制造“视觉贫困”对内容发布者本身的影响来进行分析。“网络博主通过打造‘视觉贫困’赚取流量，获得网友打赏或者直播带货的行为，短期看似有所收益，但从长远看不异于饮鸩止渴，甚至可能给博主带来身陷囹圄的风险。”

多方合力加强监管

可明确细化法律有关规定

如何有力打击“视觉贫困”，治理短视频乱象，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在吉列子日、李君和李正国看来，治理网络环境不能只靠“单打独斗”，需要多方合作，形成合力。

“网络平台首先要担负起监管的责任，加大视频内容监管力度。”吉列子日表示。“对于以‘助农’‘扶贫’为主要宣传点的博主，平台可以要求其提供真实有效的证明材料进行核实。”李正国补充道。

全国政协委员李正国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内容发布者也是重要的担责主体，“网络博主应加强法律意识、行业自律，自觉抵制和纠正行业内的不正之风。”李正国分析，“卖惨引流”“直播销售假货”等行为可能会让网络博主承担行政处罚乃至刑事处罚的法律责任。李君认为，如视频内容涉及虚假创作，可以通过备注“纯属虚构”此类词条，对受众进行提醒。

在三人看来，政府和行业主管部门的监管也极其重要。“希望有关政府部门能够先出台一些行政条例，再进一步加快立法进程。”李君和吉列子日发出了相同的呼吁。“当前互联网发展速度快，如果立法速度跟不上，可能会带来一些其他的问题。”李君说。

李正国还对网络监管部门的监管层面提出建议，“可以进一步强化网络信息内容监管，同时依法严厉打击涉嫌违法犯罪的网络博主，公开曝光典型案例，形成震慑效应，并以此提高公众的关注度和法律意识。”而在法律方面，李正国认为，目前最需要解决的是如何理解适用法律和细化有关规定的问题。

此外，李君和李正国皆表示，需要进一步增强网友们的网络意识，提高甄别和防范能力。“广大网友和消费者在打赏、捐赠或购买商品前，通过多渠道检索、核实信息，避免因受蒙骗而造成财产损失。遇到可疑或明显违规的内容时，网友们也可以积极使用平台提供的举报功能，及时向平台或相关部门反映情况。”李正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