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宇凌：白果

文/张宇凌

白果又名银杏，品味甘美，营养丰富，入药有补气养心、益肾滋阴等功效。

母亲在世时常说，她小时候住在山上，山上长满了白果树，出去放羊，饿了，就爬上树摘白果吃；不饿了，就在青草铺的山坡上打滚，骨碌碌从上滚到底，快乐得一塌糊涂。我常常羡慕年幼的母亲吃了白果在山坡上打滚。我根深蒂固地认为，只有吃了白果才会快乐，白果就是我心目中的“快乐果”。

秋来阳光正好，温差适宜。午饭后，习惯性借隔壁单位院子散散步。院子里的银杏树挂满了果，一嘟噜一嘟噜充满了诱惑。每天从树下走过，便有了非分之想。

临近周末，打算用一锅白果炖鸡犒劳我那在学海中苦苦挣扎的儿子。在同伴的引导下，我决定将非分之想付诸行动。找来长竿子，在午后的暖阳中实施并不阳光的行动。窸窸窣窣打下一大片。伴着果子的噼啪落地，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啊，母亲，难道带给您快乐的竟是这浓浓的异味？

气味虽是惨烈了些，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偷吃“禁果”，断不敢放肆。一行人敛声静气，轻手轻脚捡起地上的果子装入衣兜，把白果那不可言状的味道带给路人带回家。

回到家，将果子从兜里掏出。屋子里瞬间弥漫开它的味道。白果颗粒不大，外面是一层粉白色的果肉，皱巴巴的，有点像大颗粒的葡萄干，实在是其貌不扬，与我心目中的“快乐果”相去甚远。就是这层粉白色果肉，经久不息地散发出浓烈的臭味。

你看那银杏树，树干笔挺，枝繁叶茂，摇摇曳曳直插云霄，挺拔身躯，清雅风骨，神秘气质，怎么也难和臭臭的果子相联系。不禁想到黄鼠狼、屎壳螂，这些在危难时刻散发出异味的动物，它们用异味防备敌人、躲避危险，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自古红颜多薄命，花红柳绿引人摘。作为“活化石”的银杏树，难道是凭这样的臭味才逃过敌人的毒手，躲过重重的劫难来到今天？

这样臭臭的味道肯定是不能吃的。打来清水，将果子洗净，臭味并未减去一分。轻轻一捏，果肉破了，熏得我气都不敢喘。当把所有果子的果肉都捏碎，汁水染满双手，奇迹发生了：所有的臭味汇聚一起，活生生变成了一股带甜的暗香！我狠狠摇摇头，简直难以相信。

这小小的果子太令人疑惑，难道臭极生香，如同乐极生悲，如同喜极而泣？是不是世上所有事物到达极致就会反转？是不是世上所有事物的终点就是相反事物的起点？没有永远的香，也没有永远的臭。香的尽头是臭，臭的尽头是香；好的尽头是坏，坏的尽头是好。

那层臭臭的果肉是白果的保护层。去掉果肉后是一层奶白色坚硬的果壳，光光滑滑，没有了一点臭味。至此，它的模样才和“银杏”、“白果”那些好听的名字联系起来，我才觉得母亲的快乐是有道理的。用夹子在果壳上的两条棱上轻轻一夹，坚硬的壳就咧嘴笑了，露出穿着一层黄色紧身内衣的果仁。这层内衣甚是性感，一半浅黄色透亮，一半深黄色带“蕾丝”，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内核上，典型的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典型的低调、内涵、上档次。找来一枚绣花针，用“绣花功”轻轻挑开那层薄如蝉翼的内衣，便露出白嫩嫩的“胴体”，晶莹剔透，闪着圣洁的光。

你以为这就是它所有的内涵吗？不，再轻轻地划开那层白嫩的肌肤，便露出淡绿色的脂肪，再掰开厚厚的脂肪，才露出了一株小小的嫩绿色的胚芽，这才是白果的核心，这才是它用尽心思用臭用丑用坚硬用美色保护的希望。

百度说，白果，性平、味甘、苦、涩、有毒，一日最多食用6枚。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啊！我把6颗剥好的白果放入翻滚的锅里，用白果汤做出营养丰富的美食，不亦快哉乐哉。

我喜欢白果坚硬美丽的壳，晶莹剔透的肉，更怀念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一段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