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第一湾的种树人：种柳十年 金沙江待我如初恋｜川流中国·上游行

封面新闻记者 李庆 徐湘东 周翼 罗石芊

丽江，地处长江上游，98%的面积属金沙江流域，是长江上游重要的生态屏障。金沙江流经丽江615公里，占金沙江云南段近4成。

石鼓镇沿江长约30公里，由于地处金沙江峡谷，地势陡峭，水土保持差，是国家重点退耕还林地区和水土保持的重点地区。

和朝明的家，就在玉龙县石鼓镇。几千万年前，大陆漂移、板块碰撞，金沙江在此转弯东去，成为长江主源。

金沙江玉龙段。

和朝明家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个湾。打记事起，春天来临时，爷爷就会带他到江边去植树。“那时候没有什么工具，印象最深的是，挖土用的是家里炒菜的大勺子，还能挖到很多大鹅卵石。”和朝明指着直径约70公分的几棵柳树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些树了，是爷爷辈种的，算起来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吧。”

和朝明记得，小时候江湾一带的土，经常被江水冲走，土层很薄。“当时种柳树栽培不稳，就用竹篮装上鹅卵石，一个篮子装上百斤的石头，围在柳树根部周围。慢慢地，树活了，附近的沙子就冲不走了。”

和朝明。

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石鼓镇也未能幸免。“我们的庄稼，全部都在江边上，结果全部冲走了。”那一年，和朝明正好考上中专，没有学费和生活费，他只能去贷了2000元的款，交了1700元的学费，剩下的就是全部生活费。“当时看着家里种的玉米、烤烟被冲走了，心里好难受啊，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2002年，参加工作的和朝明，被分配到了玉龙县鲁甸乡，从事林业工作。十年后，他回到自己的家乡石鼓镇，当起了林业站站长。

“大概是在2008年，我们镇江水转弯的地方，河堤被冲垮了。当时，我想，除了坚固堤坝，还是只有种树才能解决。”和朝明回到乡里，提出从村民自发种树，转变成大规模有组织地种树，但遭到不少人反对。“因为过去都是零星种树，成不了片，种了也可能被冲走了，大家觉得不划算。”

第一年，和朝明试着种了100多棵树，虽然被冲走不少，但活下来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这部分树把沙土留下来了。“很明显，有树的地方，土壤层不断变厚。我想，既然能活一部分，那越种越多，肯定成活率会越来越高。”

金沙江边种下的柳树。

每年12月，和朝明从成活的柳树上折取柳枝，泡在江水里，他反复试验，发现最佳浸泡的时间是3个月。“从3月开始，我们就沿江种树，有空的地方就种，成活率越来越高，现在基本上能活超过一半了。”

据统计，10年种树，和朝明和乡亲们累计种树11万株，其中有约6万株成活。“到6月左右，就看着柳枝发新芽了，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好开心。”更让和朝明高兴的是，看到柳树真真切切保护了沿岸的土地，不少村民自发加入了种树队伍。“过去需要给钱才能发动群众，现在大家都是自发来参加，很多村民还带自家的腊肉、土豆，种完树，我们就坐在江边树下，一起做饭。”

和朝明和村民们一起种树。

不只是石鼓镇，在长江第一湾上下约100公里，丽江9个乡镇，越来越多的村民参与到种植柳树中来，对岸的香格里拉也是柳树成林。据不完全统计，沿岸近100公里，已种植树木超过300万株。

今年7月，金沙江开始涨水。汛期将至，和朝明并不担心。“你看我们的柳树林，过去的土壤才几十公分厚，现在普遍都是两米厚，有的地方甚至还不止。种上柳树后，沿岸的土地再也没被冲毁了。”

和朝明介绍，目前全镇烤烟种植面积已达16900亩，2022年的收入达到了7500万元。“今年有望达到8000万元，这对于我们2万多人的镇来说，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2018年10月10日22时6分，西藏自治区昌都市江达县和四川省甘孜州白玉县境内发生山体滑坡，滑坡体堵塞金沙江干流河道，形成堰塞湖，长约5600米，高70多米，宽约200米。

3天后，江水以每秒5000米的流速向下泄洪。“那天水好大啊，沿岸几乎都被水冲了。但是水退后我们很开心，有树的地方，基本都没有受到损伤，整个长江第一湾，经受住了堰塞湖的考验。这是大自然对我们种树的认可。”

和朝明和村民们一起种树。

和朝明是纳西族，从小长辈就告诉他，要敬畏大自然，尊重大自然。“人是不能欺负大自然的，大自然要欺负人，就太简单了。所以在这片土地上每种一棵树，我都感觉大自然会回馈我们，是有价值的。”和朝明看着那几棵爷爷们种下的柳树说，“以后我们这辈种下的树也会长大，留给我们的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