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万平方公里的“追猫同心圆” 川陕甘三省联合巡护协同立法｜我们的国家公园

封面新闻记者 赖芳杰 杨澜 雷远东 刘雨薇摄影报道

尽管人类的科技已经进入量子技术的探索时代，但对于大熊猫的科学研究，空白点还很多。大熊猫的演化过程、适应过程，以及这个物种身上到底携带多少生物学信息？现在还是未知数。关注人类之外的物种，也是人类审视自身与自然如何和谐共处的必要之事。

从2021年10月开始，总面积21978平方公里，地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的大熊猫国家公园，成为保障野生大熊猫繁衍生息的自然家园。

2023年8月底，封面新闻走进大熊猫国家公园陕西片区，跟随川陕甘三省联合巡护深入山林，找寻“追猫”“护猫”的协作故事。

陕西省宁强县青木川镇，是个典型的鸡鸣三省之地。北与大熊猫国家公园甘肃裕河园区接壤，西与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青川园区毗邻。“一脚能出省”的形容，一点不夸张，以至于每个省的界线处，都塑立着一只色彩鲜明、风格不同的大公鸡。

巍巍青山之间，夏季的雨水也格外丰沛。7月12日，一场暴雨袭来，青木川镇全域因此停电。“明天上山的路，可能不好走啰。” 大熊猫国家公园陕西片区巡护队队长李建军盯着窗外，预判了路况。按照计划，7月13日，三省巡护队将开启夏季的巡护行动。突如其来的雨水，可能会让山里的水沟变成小河。不过，这在巡护路上，也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滴滴！”7月13日早上8点，分别挂着“川H”牌照和“甘K”牌照的两辆工作车，一前一后驶进了青木川保护站内，来自广元唐家河自然保护区和甘肃白水河自然保护区的巡护队员赶到了。“欢迎欢迎，今天要费下脚力了！”李建军笑眯眯地迎上去，巡护队员们很快下车，准备集结。

穿越山林，锋利的镰刀必不可少，用以砍断拦路树枝；绑腿的布袜子更是标配，可以防御水中的蚂蟥。除此之外，队员们还背着单反相机、红外触发相机、GPS定位系统、经纬仪等设备及干粮，以满足山上所需。这是三省协作巡护的一次常态化作业，三方队员也彼此熟悉，除了各省服装不同，巡护流程和规范是统一的。

“您已进入大熊猫国家公园区域，请迅速离开。”

“您已进入大熊猫国家公园区域，请迅速离开。”共计14人的巡护队伍沿山脚开拔，在大熊猫国家公园一般控制区界，高清探头感应到有人员活动，广播中发出提示。从这条路纵深，可以触及大熊猫国家公园核心区。

此次联合巡护行动线路横跨陕甘两省，长度约25公里、海拔约1000米，步行时长为12小时。不过，刚行进半小时，困难已经出现在眼前了。正如李建军之前的预料，一处浅滩由于暴雨，水量上升，变成了小河，流速很快。

一处浅滩由于暴雨，水量上升，变成了小河，流速很快。

此次联合巡护行动线路横跨陕甘两省，长度约25公里、海拔约1000米，步行时长为12小时。

“先去三个人探探，手一定拉紧了！”甘肃白水江保护区的赵英贺，把背包放下，拄上木棍，同另外两名队员，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探下水，水没过了小腿。在海拔1千米的山里，即便是盛夏，河水也是刺骨地冰冷。

“水下很滑，可以过，拉成一排一起渡过去。”赵英贺探路回来，提供了解决方案，再背起了自己的大包。事实上，这条水路，不管难度系数有多高，队员们都得渡过去，才可以继续往核心区挺进。天上雨还在下，时间等不起。14名队员麻利地挽起裤腿，走向水中，这其中也有女队员。何自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出发前，她手机还有信号，跟尚在床上的孩子打了几分钟视频电话。电话那头，孩子依恋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何自华笑着安慰：“还没出发呢，我在山上看看能不能捡到漂亮的羽毛给你哈。”温柔的母性之外，她有着与男队员一样的果敢，二话没说，涉水而过。

队员们麻利地挽起裤腿，走向水中。

保护区内，路并不好走。“开路先锋”们用镰刀砍去树枝杂草，后面的队员紧跟泥泞的脚印。密林之上，时有猛禽呼啸而过，也偶尔能听见麂子的叫唤。“乖乖，豪猪的刺。”来自青木川保护站的莫登清有了发现。一根锋利无比的黑白豪猪刺，近在眼前。负责记录的队员很快过来拍照和登记。除此之外，队员们还发现了羚牛、金丝猴、毛冠鹿等珍稀野生动物留下的痕迹，以及虾脊兰、杓兰等珍稀兰科植物。

“大熊猫国家公园，不只保护大熊猫。我们都说大熊猫作为旗舰物种，就是一把‘伞’。这把‘伞’之下，是与大熊猫相伴的其他野生动物，一起在国家公园栖息。以前，动物集中在海拔1700米以上的地方，现在，在海拔800米处就能看到它们。”李建军介绍，从当地的红外相机监测显示，羚牛数量当前在50头以上，比2010年翻了一倍还多。以陕西片区为例，调查显示，陕西片区野生脊椎动物由258种增加至342种，其中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51种、中国特有物种26种；高等植物由1598种增加至2065种，其中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41种、中国特有物种574种。

“开路先锋”们用镰刀砍去树枝杂草，后面的队员紧跟泥泞的脚印。

因为“伞护”，万物生灵在国家公园更加自由生息。同样依赖于“伞护”物种的相互依存，旗舰物种大熊猫也有了从容的生存空间。在这个过程中，三省协作巡护的必要性就更加显现。

12个小时跋山涉水，再次回到山下，天已经黑了。四川唐家河保护区的“95”后小伙夏永彭有点后悔没多带双鞋，裤子湿了又干了，脚还一直泡在水里。他的家乡在云南腾冲，离唐家河有1600公里之远，每年回趟家，从汽车换火车再倒飞机，差不多要2天时间。妈妈经常劝他回老家，毕竟当地的同学发小们都已成家。夏永彭也有点倔，他说自己找到了山林中独有的宁静，以及“追猫”“护猫”的特殊荣誉感。

皮肤黑黑的夏永彭，迄今为止参加了三次协作巡护。作为林草新人，他在天地山林中，尝试着将理论转化成实践，也在协作中向其他两个省的队员学习互鉴。

不过对于协作之前的“痛点”，夏永彭的感触远没有“老师傅”们的深。此次三省巡护队的带队人：四川省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保护科科长虎绍勇、甘肃白水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负责人刘军旺和大熊猫国家公园陕西片区巡护队队长李建军都有过和盗猎分子斗争的经历。

虎绍勇是一位“林二代”，在山林里呆了几十年。上世纪九十年代，唐家河保护区与周边的村庄持续着盗猎与反盗猎的较劲。以新驿村为例，是有名的“猎人村”，进山杀害野生动物的事件非常多。打击偷盗猎的重拳下，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新驿村因猎杀珍稀野生动物，受过刑事处罚的村民有近70人，村里一度只有老人、妇女和小孩。有一次，在山上巡护时，怀恨的村民甚至放火烧了巡护队员的帐篷。

刘军旺也与盗猎者正面遭遇过。一位山民打扮的男子背着个大背篼，和刘军旺一行前后往山下走。男子走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紧张的神色，引起了巡护队员的注意。在亮明执法证后，巡护队员发现男子的背篼里，装着猎杀的野生动物。

“盗猎分子有时可能会跨省犯罪。在隔壁省盗猎后，再潜回去。三省协作巡护，对打击盗猎犯罪，有很大的震慑。”作为资深林草人，李建军对大熊猫国家公园的理解是，国家公园总面积21978平方公里，其中大熊猫栖息地是1.5万平方公里，受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或人为活动影响，并非所有的栖息地都适合大熊猫“居住”。大熊猫国家公园地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近年来，三省相互积极配合，开展了联合巡护等大量工作，大熊猫国家公园协同保护管理取得积极成效。但由于“一园三治”，加之川陕甘三省相关保护措施和有关标准等不完全统一，大熊猫国家公园保护管理面临如何进一步依法凝聚三省之力，共同加强大熊猫国家公园保护管理的现实问题，急需通过三省协同立法予以保障。经川陕甘三省人大常委会协商确定，以“四川条例”+“三省决定”的模式开展协同立法，共同对有关重要问题作出承诺。

从2021年10月开始，总面积21978平方公里，地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的大熊猫国家公园，成为保障野生大熊猫繁衍生息的自然家园。

封面新闻记者了解到，以岷山北部区域开展的跨省联合巡护行动为例，设计的6条线路涉及甘肃的文县、武都区，四川的青川县、平武县、九寨沟县，陕西的宁强县三省六县（区）。参与人员来自21家保护单位，包括大熊猫国家公园白水江分局、裕河分局、唐家河保护处、王朗保护区、青木川保护区、平武县林草局、和平社区保护地等。

这些保护单位于2019年开始已经连续开展了多次区域联合行动，有效地打破了各个保护单位之间的边界，让保护行动形成了一张有力的大网，使大熊猫国家公园的各个保护地成为一个亲密无间的大家园。为了延续区域联合行动的效果和机制，大熊猫国家公园内的各个保护组织签订了联防联护协议，并计划每年的5月和10月在岷山北部区域组织开展联合巡护行动。

合力守护，共画“追猫同心圆”，三省相互积极配合，开展了联合巡护等大量工作，大熊猫国家公园协同保护管理取得积极成效。四川省人大城乡建设环境资源保护委员会主任委员梁伟华表示，此次立法是对国家公园管理跨区域协同立法工作的探索创新，更是解决大熊猫国家公园跨省管理难题的客观要求和迫切需要。如何才能更好做到高强度、统一保护？三省“牵手”巡护，即是答案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