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李鸿健：内伤

文/李鸿健

上世纪八十年代，“三转一响”是人们生活中的奢侈品。“三转一响”指的是手表、洗衣机、自行车和录音机。我家有“三转”之一的自行车，是父亲上下班的交通工具。

那时的我，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时常随着崔健的摇滚乐吼上一曲《一无所有》，即兴来支霹雳舞，心情舒畅高唱一曲陕北民歌《信天游》。我总想踏着前卫时尚的节奏去追梦，家中的自行车，成为我贪图虚荣的道具和学习骑车的工具。

父亲禁不住我再三央求，同意我在学习之余学骑自行车，并千叮万嘱我要注意安全。

我推着车子，欣喜若狂。首先，我在小城又缓又长的坡路上滑行，练车身平衡和左右手对自行车龙头掌控的熟练程度。过几天，我又到小学校园升旗的讲台边，练骑自行车的上下车方法。再过几天，我已经可以在校园的操场上骑车转圈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摔打，我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

学会了骑车，不把车骑到学校去，让同学们瞧瞧，简直就是锦衣夜行。

小城街上有一现象，居民喜欢把晒垫（用竹子编成用来晾晒农作物的物具）摊在街上晒粮食，使本来就狭窄的街道更为狭窄。

一天，我骑车上学校晚自习避让行人，车轮碾压了晒垫的一角，被晒垫主人拦下，将车扣留。晒垫主人说晒垫那个角被自行车轮碾烂了，要我赔两元钱。

天呐，当时的两元钱对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我走过去查看，并无碾压痕迹，哀求说，晒垫完好，放了我吧。我没钱，自行车推不回去要挨爹妈的打，但他置之不理。

这个时段，正是上晚自习高峰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这里经过。了解情况后，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围着晒垫主人理论。晒垫主人轻蔑地对同学们说，你们就是有理上了天，不拿两元钱赔偿，决不放自行车。

在街对面理发的一个同学家长看不下去，过来劝解道：“你的晒垫没被碾烂，他们还是学生，哪里有钱赔？教育一下就算了嘛。”晒垫主人不依不饶地说：“你咋晓得没碾压烂呢？这晒垫起码受了伤，是内伤。收晒垫卷拢时它就会烂。晒垫受了内伤，就要赔钱！”

大家僵持着，我感觉到父亲的鞭子和怒吼，如潮水般地袭来，同时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同学们见晒垫主人这么不讲道理，也顾不上晚自习，没有人离开。

却说在教室里上，上自习的就班长一人，他很纳闷，这个班好“团结”，都不来上晚自习了？班长出了学校，在街上找到了我们。班长见全班同学站在街边上，絮絮叨叨地与晒垫主人理论，求情.，他了解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递给晒垫主人说：“把自行车放了。”然后，转身对大家说：“赶快回教室上自习课。”

同学们一溜小跑地奔向学校，我也推着自行车进入学校。那节晚自习，是我生平记忆最深刻的一节课。同学们的友爱、班长的耿直、我的虚荣，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至今还历历在目。

多年后，我考上了师范学校。从教三十多年，我摒弃嫌贫爱富的陋习，教育孩子们善良正直、不慕虚荣、踏实做人，人的一生中难免会被别人欺负伤害，但我们依然要善良如初。因为，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社会，社会就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回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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