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嘱托巴蜀回响丨当鸭子河畔迎来“古蜀之眼”的凝望 对话陈德安:一生探秘三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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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3-07-29 23:46 67271

封面新闻记者 李雨心 实习生 徐正阳

成都平原,鸭子河畔,当盛夏的风吹拂过河畔的绿树,就会发现这里有一座庞大而恢宏的建筑拔地而起,朝向遗址方向“深深凝望”,这就是象征着“古蜀之眼”的三星堆博物馆新馆。漫步馆中,就会与不少脸上带着兴奋和好奇之情的游客擦肩而过,或看到有人驻足展柜前注目无语,久久不愿离去。

从20世纪30年代,广汉月亮湾燕家院子发现玉石器;到1986年3月,三星堆遗址进行较大规模发掘,由此“一醒惊天下”;再到2019年秋至2020年春,考古工作者在三星堆遗址勘探发现六个祭祀坑,大批精美又独特的文物问世,让其“再醒惊天下”……如今,在火热的7月,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开门迎客,展出各类文物共1500余件(套),将这片厚重土地所拥有的悠久历史缓缓诉说。

陈德安 图据受访者

有趣的是,新馆融入沉浸式考古方舱场景,反映三星堆遗址祭祀区发掘工作。在这一场景的背面,一块巨大的屏幕将几代考古工作者的影像展示其中,向来自全世界观众介绍着稀世珍宝背后的人们。其中,陈德安带着微笑的脸庞就出现在屏幕上。

20世纪80年代初,陈德安来到了鸭子河畔的三星堆遗址,1987年成为首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1986年,他主持了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的发掘工作,让沉睡数千年的三星堆醒来,并将余生与三星堆紧紧联系在一起。即使现在退休了,他的心还是在三星堆的发掘与研究上。于是,在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开放之际,陈德安说起了那段久远的岁月,并谈到了三星堆文化如何生动实证了中华文明的多元一体,又见证并述说了中华文明早期的开放与交流、包容与创新。

百川归海的成都平原

古蜀文明汇聚多元文化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 图据三星堆博物馆

长江上游,成都平原,在这片热土之上,孕育出了灿烂而耀眼的古蜀文明,而三星堆无疑是其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倘若在时间的指针往前拨去,将目光眺望到更久远的历史中,就会从古蜀文明的传承脉络中,看到成都平原文明进程。

“成都平原,就是一个背靠黄河,面向长江的这么一个地势。”陈德安说道,由于地理环境,这里长期未出现适宜人生存的环境,直接影响了古蜀先民直到距今5000年时,才进入成都平原繁衍生息。“这里原本是一个内陆湖,由内陆湖变成外流湖的话,经过了几万年的变迁,到距今六七千年的时候,湖水才流出去,底部露出来。随后,成都平原出现河流,随着河流逐渐变深的时候,才出现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

也就是在此时,成都平原的先民从盘桓在茂县营盘山遗址一带,开始进入成都平原,并在距今4500年左右进入宝墩,并孕育了古蜀文明在成都平原的第一缕曙光——宝墩文化。陈德安说道,在宝墩文化中,不仅能看到屈家岭文化的元素,更有石家河文化的影响,更有川东北大巴山南麓的原生文化影响,以及岷江上游的文化影响。“所以,说是一个百川归海的过程。成都平原的河水流出,孕育出适宜古蜀人生存的环境。同时,如此众多的原始文化,如同水流一般又汇聚到成都平原,产生了宝墩文化。”

当下,一般考古学界认为,三星堆文化从宝墩文化发展而来,后接十二桥文化。而连绵两千余年的三星堆文化,又在成都平原不断受到中原文明的影响。在陈德安看来,在距今3800年左右,在后石家河文化的冲击之下,将宝墩文化的架构打破了一些,这是成都平原迎来了首次文化变革。

“而在商灭夏后,极有可能将二里头文化中的一部分人,迁到了成都平原。这个时间大概在商代的初期。”所以,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铜牌饰、铜铃,玉器当中的玉戈、玉璋,陶器中的深腹罐、小平底罐、高柄豆、盉、觚形器,都是受龙山文化末期和二里头文化的影响。“到了殷墟时期,商文化进来以后的话,三星堆文化和古蜀文明,都受到了王朝文明的极大影响。也就是说,中原的商王朝文明,一直影响了整个三星堆青铜文化。”

“所以,成都平原的三星堆文化,是受中原的王朝文明和长江中游的高度发达的区域文明的影响,所发展起来的。”

包容创新的三星堆文化

实证中华文明多元一体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中的青铜立人像 图据三星堆博物馆

有着“千里眼”“顺风耳”的青铜纵目面具,通高2米多的青铜大立人像……从三星堆遗址中出土的一件件造型奇异、工艺复杂的文物,表现古蜀先民浪漫的想象力和非凡的创造力。但透过文物的神秘瑰丽,其中更映射着三星堆文化作为古蜀文明的代表,所反映出的兼容并蓄、融合创新,更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重要实证。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世界唯一自古延续至今从未中断的悠久文明,是国人文化自信的源泉。而三星堆身处其中,从其上接宝墩文化,下启十二桥文化的发展脉络中,也能体会到其的生生不息。

“在三星堆遗址中,能够看到其将延续近2000年的文化,同时还在不断地向前发展。期间虽受到长江流域、黄河流域文化的影响,但它始终保持连续发展,从未间断。”陈德安说道,且从宝墩文化到三星堆文化再到十二桥文化,都从黄河流域的王朝文明和长江流域的区域文明中受到影响,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始终保持传统,全面发展,并保持一定的统一性。

“在器物以外,从宝墩文化的古城结构,受到长江中游文化的影响。三星堆遗址的城市营建的城墙夯筑,包括它礼器当中的容器,很大一部分的话,它又是和中原王朝文明是一致的。”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展厅 图据三星堆博物馆

虽与中原文明息息相关,但从古蜀文明出土的造型独特的器物中,不难看出古蜀先民的鲜明个性与创新。陈德安也说到,从三星堆出土的青铜人头像、青铜神树、青铜神坛等器物中,虽能看到中原青铜器的文化元素,但还有一部分纯粹是地域性风格的器物。“这一部分器物,往往比中原的青铜器的话造型更复杂,工匠操作的难度更大,这也是三星堆文化创新性的表现。”

陈德安强调,从宝墩文化发展到十二桥文化,特别是三星堆文化这一阶段,所体现出的是一个复合型的文化,是多元的文化共生。当外来文化进入三星堆以后,其通过吸纳包容再到融合共生。所以,三星堆文化与中原文明,既有相同也有不同。“这代表了三星堆文化,它的海纳百川,有极强的包容性。”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在三星堆出土的浩如烟海的器物中,并未出现实用性的兵器。在陈德安看来,在三星堆各个时期的文化当中,都是以礼器、祭器和作为文化的最高成就、最高水平来体现。“可以看到古蜀王国,是以这些礼器,以政治礼仪制度来体现国家的意志,这也是三星堆文化所反映的和谐和平的特征。”

见证三星堆文化的频频“出圈”

考古事业后继有人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展出的陶器 图据三星堆博物馆

将时光倒回到今年的6月之前,在三星堆博物馆旧馆还未正式闭馆时,穿梭在络绎不绝的人潮中,说不定还能捕捉到陈德安的身影。从青年时偶然与考古结缘,他的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了考古工作,又与三星堆相遇,将一颗心都系在三星堆的发掘与研究上。所以,在有空闲的日子,他时常会来到三星堆博物馆,细细凝望展柜中的文物。而在新馆正式开放前,他也多次来到馆中,为新馆的展陈提出建议。

“我这几年,都特别高兴。”陈德安说道,从2019年四川省印发《古蜀文明保护传承工程实施方案》,明确提出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重要实证,并且首次把古蜀文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增加四川文化软实力和影响力写进了方案;再到2021年3月,三星堆新一轮的考古发掘,公布了6座祭祀坑的新成果;再到当下,面积达5万余平米的三星堆博物馆新馆问世,别具匠心的场馆吸引着世界的目光……身处其中,自然难掩欣喜。

“可以说,我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三星堆,其中大部分精力是放在如何把遗址保护好的问题上。通过三星堆遗址新一轮勘探发掘,随着6个祭祀坑考古成果出土,不仅是发掘条件成熟,更是推动了整个三星堆遗址的保护。”陈德安看到,三星堆的发掘重启,不仅引来万众瞩目,更让大众对三星堆这颗古蜀瑰宝的关注度居高不下。更重要的是,三星堆考古的接力,仍在不断延续。

“这一生当中,如果做一件事情,无论前期受到多少肯定的,没有人去延续的话,也会被逐渐淹没。但现在我们的考古事业不仅后继有人,而且干得这么辉煌。现在三星堆博物新馆,又如此庞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看到年轻人做出来的成果,我都是非常高兴和激动的。”

今年的春节和五一假期,陈德安都在三星堆博物馆旧馆中度过,他看着不少观众冒着烈日排队进馆,满头大汗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和开心。他惊讶于大众对于三星堆文化的关心和好奇,同时又觉得无比欣慰和喜悦。

采访的最后,陈德安说起自己此前与广汉市出租车司机的闲聊,当时正值三星堆博物馆文物搬迁到新馆的时候,他问起司机师傅的生意近况,对方说因为旧馆闭馆,所以生意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话头一转,司机又对他谈起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开放后的美好前景。“新馆开了,生意肯定就会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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