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傅全章：母亲的布鞋

□傅全章（龙泉驿）

如今我脚上穿着皮鞋，心里却总是想着母亲做的布鞋，想着母亲为我制做的那一双双尺码不同的、精美的布鞋，想着那凝聚着母爱的、密密的鞋底上的针孔，想着那穿新鞋如同过节的日子。

1945年元月16日，即农历甲申年腊月初三，是我父亲和母亲成婚的日子。当客人纷纷散去后，父亲和母亲发现丢了一样东西：母亲在出嫁前精心为父亲做的一双布鞋。

直到母亲80多岁了，那时父亲已去世，她住在我家，还时不时念叨婚礼上丢失的那双布鞋，遗憾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她在那双布鞋上倾注的情感和心血，所以才会这样一辈子念念不忘。我对母亲说，那偷你布鞋的人一定是看见你的鞋做得好。

母亲的鞋真的做得好。鞋底平整，针脚均匀密扎；鞋面平圆光洁；鞋跟不勾不沓。乡邻里其他妇女都自愧不如。有个婶子，她知道我母亲的鞋做得好，但她认为只是我母亲有好的鞋样。做鞋有用纸剪的鞋样，鞋样分鞋底和鞋面两部分。她向我母亲索要鞋样，照着母亲的鞋样剪去做鞋，结果做出的鞋仍和她以前做得差不多。

母亲做布鞋，我也是帮手，当然还需父亲在街上扯回做鞋底的白布和做鞋面的黑布或花布。做鞋底最费工夫。先要有布壳，而且要好几层。布壳的做法是：母亲先将不能穿了的旧衣旧裤拆成一块块碎布，用米粉打成浆糊，取下门板平放，将浆糊抹在门板上，然后铺上一层布，一块一块拼接至满门板；又在布上均匀地抹上浆糊，再铺一层布。一共要铺三四层。将其晾干取下，即成布壳。

做布壳的工夫主要体现在拼接布块上，拼得好，布壳平整，不然会厚薄不均、凸凹不平。鞋底鞋面都需要布壳。为节约布壳，鞋底还要衬垫笋壳。鞋底垫笋壳既节约布壳，又轻便，还隔水。老家一带，几乎每个院子都是翠竹环绕。我和母亲常在竹林间寻捡那些粗竹脱落下来的大匹笋壳。笋壳上长有密密麻麻会刺人的细毛，要用火钳去夹。笋壳取回后，母亲让我用稻草将笋壳上的细绒毛刺全部擦掉，成为一匹匹光洁的待用笋壳。鞋底除用几层布壳和内衬笋壳外，外面要用新的白布包裹并粘贴平整。

纳鞋底是做布鞋最费时、费力的活儿。母亲用自制的麻绳，将麻绳穿进专门用于做鞋的鞋头针的针孔。用专门用于钻鞋底的锥子，先在鞋底上锥上一个小孔，然后用鞋头针穿进麻绳。用锥子先锥一个孔后再纳，虽省力却费时。

母亲多数时候都是直接用鞋头针纳鞋底。母亲左手持鞋底，右手大姆指和食指持针，用戴在中指上的顶针助力，在鞋底上，一针又一针，一行又一行，直至纳完一个鞋底。

有时，我真担心，假如针头脱离了顶针窝而戳到母亲的手指上，那该多危险。有时遇到涩针，母亲会用牙咬住针尖一端，将针抽出。母亲纳的鞋底，不仅针针扎实有力，而且针脚排列整齐，横看竖看斜看都是笔直一条线。

母亲做鞋，要给父亲做，给几个孩子做，给公公、婆婆、小叔子做，有时大年三十晚上还会在油灯下赶做衣和鞋，为了让一家老小正月初一穿上一身新。那情那景，那份辛劳，至今难忘。

【作者简介】

傅全章，作品散见各级报刊，获多种奖励，作品收入多种书籍。岀版有文学作品集《龙泉山放歌》《桃花泪》《桃乡情思》等。散文《让青春闪闪发光》曾被收入《中学生课外阅读文选》，《女人》被《小小说选刊》选载，在《杂文报》上发表的《学会在过程中享受》一文被江苏、北京、天津、河南、海南、福建、西藏、新疆等10多个省份作为中学语文试题，被列入高考语文作文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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