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庞惊涛:登机牌书签

封面新闻 2021-04-06 15:28 60197

文/庞惊涛

翻阅旧书,常有意外收获:偶然夹藏的一张特别的书签,那是我某年某月某日,从某个城市飞向某个城市的登机牌,在完成身份认证和座位指定的使命后,被我留下来,充当读书的向导与思想的招引。

这样的习惯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也因此,第一张登机牌书签形成于何年何月何日的哪一次旅行,实在是无法考证了。但随着书签的增多,它们便帮助我循着时间之线,串连起一段又一段旅行。那些旅行中遇到的人,经历的事,看到的风景,都在登机牌上,画面一般重新闪回。对不喜记旅行日记的我,这些意外发现的登机牌,便成了一个极有效的记忆提醒器。

2004年,我以记者身份随团采访,见证成都与泰国乌汶府缔结友好城市的一段美好过程。其时,海岩编剧的电视剧《玉观音》大热,带动了他的小说热销。在机场,买了一本他的新作《河流如血》,入座后即读,便再也停不下来。

成都飞曼谷再从曼谷转机乌汶府的5个多小时里,这本《河流如血》就一气读完,那张从成都到曼谷的52A登机牌,一直被我随意地放到了书中,成了旅行阅读的重要见证。

这大约是我目前有“案”可循的最早的登机牌书签。

最近一次,是2021年4月2日,参加完北京图书订货会,从北京返回成都的航班上,夹在书中的成都到北京的57J座位号的登机牌书签,放在葛亮的新书《瓦猫》里。红色硬精装的封面,宽过一半的白色腰封,红白相间之间,是“大阔嘴、旗杆尾,钟馗脸,棉花肠”的瓦猫图像,这样的设计和这样的作者是很容易招引我阅读的。因此,在双流机场候机时看到,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并开始阅读。成都飞北京的这张登机牌,成了临时书签。

一本书往返都看,自然容易一书两签,不必计较是“往”重要还是“返”重要,“往返”的登机牌书签,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旅途,也是阅读一本书从开始到结束的仪式感存在。可是,这一次的旅行阅读,北京返成都的登机牌去哪儿了呢?

按习惯,我会将它夹在返程继续阅读的《瓦猫》里。当夜候机时,临时买了一些果脯。因担心将往返的登机牌都夹在书中容易搞混,临时把返回的登机牌放在装果脯的提袋里。登机时,固执地以为登机牌就放在《瓦猫》里,结果翻来翻去,只有成都往北京的登机牌。地勤人员倒是急人所急,用身份证帮我登记确认了座位号,很巧合的,又是临窗的52A。

放下行李,才发现临窗的52A被一位老大爷坐了。提醒他让我,他却说他就是那个位置,并让我拿出登机牌对证。我失了登机牌,自是因拿不出而“心虚”,本拟让空乘帮着协调,想了想,还是罢了,让他坐临窗又何妨,我反正坐哪里不都是看书吗?

返程的近3个小时,除了偶尔闭目养神,我都在看《瓦猫》。这一段匠人的历史,在情节动人外,确乎比早年读的《河流如血》在思想性上深刻了许多。“往”北京的57J登机牌书签,便跟着我从189页,次第“前行”到220页、260页、280页……登机牌书签在书中夹住又换走的过程,被临座的老大爷悉数看在眼里。不看窗外的云海以及起降时的大地风景的其他时间段里,他都沉默地看着我,不作一声。

临下机,老大爷叫住了我:“小伙子,我是第一次坐飞机,想看看窗外的风景,谢谢你让位置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客气,他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52B的登机牌递给我:“这个,你可能用得着。”

我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接过来,看到了52B登机牌上他的名字,突然有些感动,他让我想起至今还未坐过飞机的父亲。我把52B登机牌,放到了返程初读的189页,它提醒我,那既是《瓦猫》故事的开始之处,也是认识这个“霸占”着我的位置不换的大爷的开始。我们大概率是不会再见面了,但52B登机牌,会一直放在《瓦猫》这本书里,成为其中的一个书签。

回到家,我在装果脯的提袋里看到了52A登机牌,我把它放在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这样,这本书里,就夹了3张登机牌书签:一张从成都到北京的57J,在《瓦猫》的第一页;一张从北京返回成都的52A,在《瓦猫》的最后一页。

此外,还有一张,就是“霸占”我位置的老大爷的52B,夹在《瓦猫》的第189页。它像一个我私人旅行阅读史的闯入者,提醒我阅书阅世中,那些看似无理实则可以有情友善的美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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