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杨庆珍:一碟冲菜

封面新闻 2022-04-01 12:21 39606

文/杨庆珍

每年春天,菜市口总有一个大嫂在那里卖冲菜、麻辣萝卜干。地上摆着个大肚的黑釉瓦罐,里面装的就是冲菜。大嫂系着花布围腰,手提一杆小秤,一边招呼顾客,一边麻利地装菜、称重、收钱。

在四川乡下,冲菜是常见的一碟小菜。春天的餐桌上,若是少了这一道菜,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顾名思义,冲菜有一股子辛辣的“冲”味,吃得让人掉眼泪,有点类似于芥末。

不过,芥末是一种强烈的干“冲”,而冲菜是富有韵味的“冲”,它有菜薹的鲜美清香,更温婉柔和。冲菜的身上有一股野气,一口气冲上来,味蕾被冲开的同时,仿佛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买回家的冲菜,需进行再加工。锅烧热,舀入一大勺菜籽油,烧开后,直接滚烫地淋在冲菜上,略洒些盐花,加花椒面、糖、生抽、香醋,再来一大勺红亮的熟油海椒,拌匀后就可上桌下饭了。讲究些的,再放些花生碎拌匀,滋味更丰富。除了麻、辣、香、脆、爽以外,冲菜的神韵就在它的“冲”,那是一种带刺激性的鲜香,逗引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记得我还在读小学时,每天中午要回家吃饭。母亲下地干活了,米饭在甑子里,拌好的冲菜在桌上,用纱笼盖着。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夹上一筷子冲菜,一入嘴,麻辣脆爽中,一股辛香直冲脑门。

快速咽下,顿时,“啊嚏”一声,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紧闭双眼,张大嘴、深呼吸,赶紧扒下一大口饭。接着第二筷子,又一次从鼻子“冲”到眼睛、赶快刨饭……如此几个循环,一大碗白米饭已然下肚。最后喝上一碗热米汤,肚子饱矣。从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美好。

春天就在一碟冲菜里。一来,春天菜薹鲜嫩,是制作冲菜的原料;二来,冲菜鲜爽开胃,正适合春天。而且,冲菜嚼起来脆脆的,“嚓嚓”的咀嚼声,不正是春天的一支奏鸣曲吗?

以前,我妈每年都做冲菜。现在上了年纪,不大做了。今年开春阳光好、雨水足,地里的青菜纷纷抽薹,棵棵肥嫩茁壮,她又欣欣然做了一大坛。冲菜做法简单:摘取新鲜菜薹,洗净、晾干,切成黄豆般大小的丁,锅烧热,不加任何佐料,以旺火把菜薹炒至断生、发烫,关火,迅速铲入一个口小肚子大的坛子中,找一张大片的菜叶盖住坛口,使其在湿热中自然发酵。闷上两三天,即成冲菜。

是谁发明了冲菜呢?眼看抽薹、即将抛弃的菜薹,妙手之下,重现焕发出别样的风采。与鲜菜薹相比,冲菜由翠绿变成黄绿,既保留了原先脆嫩的口感,又多了一层辛辣的鲜香,真是更上一层楼。

春日茶聚,茶人老李笑曰,冲菜和蒙顶黄芽的传统做法惊人的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茶芽采摘、摊晾、炒青,然后以黄纸包裹好,置于尚有余温的灶台上。闷一夜后,再烘干,黄芽就基本做成了。冲泡出来,汤色黄中透碧、金毫显露,饮之甘醇鲜爽。

与普通绿茶相比,蒙顶黄芽多了一道“闷黄”的工序,形成苦涩味的咖啡碱和茶多酚被部分氧化,口感更醇和,且多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是什么成全了黄芽和冲菜?无非是温度、湿度和时间。简单地说,就是“闷一闷”,在湿热的环境里捂一捂,令其自然发酵。然后,它们便华丽地转身,变魔术一样,摇身一变,跃升上一个新的层次。

生活中,有很多事不谋而合。近来正为一桩焦头烂额的事所困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干着急没办法,于事无补,徒然心发狂。连续的失眠弄得人精神萎靡,形色憔悴。一个朋友看不下去了,直言相劝:且慢,行走在这人世间啊,生活别乱,遇事别慌,宁可无为,也不瞎折腾,如是安顿身心,则无处不吉祥。

我听了默然,心生惭愧。吃着冲菜,我告诫自己,凡事若能闷一闷、捂一捂,说不定哪天就柳暗花明了,谁说得准呢?再说,世事无常,吉凶祸福消长,人生境遇并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别。

老李从蒙顶山访茶回来,说春茶已经开采了。我很期待,今年立春后风调雨顺,估计黄芽的品质应该不错吧。

春天的山坡上飘着茶香。春天的厨房里飘着冲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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