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江梓豪:天街小雨润如“苏”

封面新闻 2020-07-16 16:08 40019

文/江梓豪

三苏祠那天下过雨,我穿布鞋,一部分泥土爬上了鞋边。于是我步子慢下来,也跟大地离得更近。在苏轼的石像前合影。老照片上,我穿红色毛衣,苏轼在我旁边只有石头的颜色。赵丽宏的散文说,在俄罗斯你仍能看到普希金,普希金站在那里,永远深情地望着那个民族。苏轼虽然不在我们时代,我仍然强烈地感到他与我们同在。

余秋雨写了很多名人名山,但很干脆地给了一个答案:最爱苏轼。我课后读着余秋雨的散文,又上课了,语文老师年纪大了,这是教我们的最后一届。他说苏轼的词《江城子》,苏轼很想妻子王弗,他孤独地作词。老师眉头扯着,用力思考,苏轼就像,就像,似乎手可摘星辰,满天的美好词汇,这时却不好取舍,老师终于说,苏轼像精灵。

哈!是我们看的“蓝精灵”吗?在森林里快乐地居住,有天降雨露,每天唱着歌儿,还有忠实的观众,把它们写进童话。老师那把年纪,说起苏轼,跟说起其他人不同。像品一坛将溢的酒,唯恐不恰当的比喻让酒溢出,而这酒又有魔力,仿佛也是一个童话,总怕蒸发。

夏天时,我吃了很多荔枝,因为苏轼在岭南吃了很多荔枝,每天300颗,我每天多吃一倍,看能不能写出二分之一他的词。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写出来,反而荔枝过敏,脸上起了一堆红痘痘。我戴着口罩,那时,13岁,女孩很爱美,到冬天痘痘消去了。已经买不到荔枝但又学了几首苏轼的词。如果课文上没有,自己就在课外书上翻。

有段时间不看课外书,课本上又撞见一篇,提醒我苏轼在的,别轻易忘怀。好雨知时节,苏轼是我生命周期里的一场雨吗?不知道苏轼的读者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后来我对话过一个画家,我说,您作为苏轼的老乡,怎么看待这个人?那时我已经读大学,一聊到眉山,直奔苏轼而去。画家说,不敢说苏轼的诗词,苏轼的境界,还是谈其他吧。

很多年前,我的爷爷辈住在彭山江口,我心里把自己当苏轼老乡。此时涔涔冒汗,只怪我年少不懂事。在熟记了苏轼的诗词,看过苏轼的字画后,以为懂他。其实,我只是在用力解释苏轼。

当年游三苏祠,买下一套明信片。时时拿出来翻,草木虫鱼,苏轼曾生活的地方。画面一帧帧,以后再读诗词,都不过那些画面。那费力比喻苏轼的老师,后来还是写了一篇关于苏轼的文章。文章发表在校报上,老师很开心,在课上念。开始是让同学读,大概谁也读不懂他这么多年对苏轼的感情,他就让同学们只出耳朵,好好听。他自己念,回溯历史,又很长了,从苏轼小时候和他小时候说起,他想当文学巨匠,最后还是离苏轼很远很远。这些年走过很多街,喜欢很多风景,但最后,发现最不能割舍的,是对一个宋朝男人的情结。

那天,我像是听到了雨声,却没往窗外望。我像一下子长大了,觉得在一个教了这么多年书的语文教师面前,在他说自己一份纯真的、这么多年侥幸没变的喜欢时,我应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去听他心声。

老师说,苏轼是宋朝第一才子,这么多年,喜欢过一圈文化名人,汉代唐代宋代清代的,都喜欢,但苏轼是唯一的。老师一直很想一蓑烟雨任平生,所谓说走就走的旅行。后来知道,苏轼不管在哪里,还做了不少好事,很多当时人,受到苏轼的帮助,苏轼的美名代代传,只是他一贯以文化名人的形象立于世。

零零总总,苏轼的可爱,受敬爱,老师罗列了许多。老师只用很少的篇幅说自己,说这是最后一届班了,教完你们,就退休,没教好,希望大家包涵。那天,教室里长久沉默。惭愧,不知道老师会不会高兴,我们都把苏轼记得很清楚。

如果要跟人介绍苏轼,我也犯了难。不是每个人都爱读苏轼,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那样追星追到了宋朝。我想,交给广袤的天地最好。在下雨天,我想说,苏轼就是一场雨,我们来听听,天街小雨润如“苏”。

评论 2

  • 山河有幸埋战骨 2020-07-16

    心情如洗,稍觉凉意,但很安详.

  • 往事埋风中 2020-07-16

    好诗,确实是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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