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那年，火烧房子了

文/南港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小溪边的小草来不及枯萎，玉垒山坡上的青杠叶还紧紧地贴在枝头，赵公山上的马娇儿青中带黄，田野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雪棉袄。

这天傍晩，幺婶家六岁的全儿吃了块煮芋头，一个𤆵红苕，再稀里呼噜喝了一碗萝卜粥。天寒地冻，简单的夜饭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暖意，他冷得直搓手。最近，小伙伴们都规矩了，晚上也不再吆喝，喊到公房去捉迷藏躲猫猫了。

“拿上烘笼儿，早点上床去。”幺婶看到全儿冷得发抖，上下牙壳子直打哆嗦，就呵斥道。

全儿听到他妈妈这么说，心里偷着乐。天气冷了，烘笼儿成了全家人的宝贝，里面装些灶膛里燃烧后不再冒烟的木火炭，上面再盖上一层草木灰，其散发的热气就够享受一晚上。他顺手提起烘笼儿，抓起哥哥从书摊上借回来的连环画《草原英雄小姐妹》就钻进铺盖窝儿了。烘笼儿把被窝烤得暖暖的，好安逸哦！

娃娃儿书真是精彩，全儿还没上小学，不认识字，可他早就听哥哥讲过这个故事：蒙古族少女龙梅和玉荣，在为生产队放羊时遭遇暴风雪，为不使公家财产遭受损失，两人始终追赶羊群，最后晕倒在雪地里。看到最后，全儿十分感动，他真想把烘笼儿给她们送过去。

太阳升起来了，全儿和小伙伴们在晒坝上猴跳马拌，玩得很开心。阳光直射在他们身上，很暖和，渐渐地变热，烫、很烫……全儿做梦做得真香！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哪里来的焦糊味呢？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草席正在冒烟，被子也烤糊了。他迅速抓起枕头，对着席子一阵乱打。火星没有了，但棉被却留下了一个小窟窿。这可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挨打了？全儿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就在全儿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一连串爆炸声，中间还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他光着脚就跑到门口，只见屋外火光冲天。百米外小伙伴二狗子家的房子燃起来了。“火烧房子啦！快来救火啊！”只见妈老汉、哥哥和邻居们提起水桶、抓着脸盆，扛着钉耙，一起朝二狗子家飞奔而去。

二狗子，二狗子怎么样了？想起二狗子，平日虽然爱与他割孽，可是好的时候还一起爬树一起掏鸟窝，还把家里的𤆵红苕偷出来给他吃。脑壳里闪过这样的画面，全儿完全不怕黑了，操起灶门前的一根木棍，跟着大人一起去救火了。

走到跟前，才发现，熊熊大火真像发了疯似的，先是爬上灶房屋顶，接着扑向两侧，火势范围越来越大。一阵风吹来，一股火龙窜到了隔壁巴幺妹家，把后面竹林给惹燃了，噼里啪啦的破竹之势，声响震天，简直是火的海洋。在一二十米远的田坎上，也能感受到袭人的热度。那红红的火焰犹如理发师锋利的刀子，想瞬间削掉一切。

闻讯赶来的人们，有的泼水，有的打火，有的挥舞弯刀，试图切断烈火扩散的通道，有的迎着滚滚的浓烟，从燃烧的里屋拼命抢出一些衣物、家具和粮食。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扑救，大火终于熄灭了。但东倒西歪的房梁上还冒着青烟，屋基上零零碎碎的火星在热气中渐渐消失。

全儿在人群中搜寻妈老汉的身影。眨巴半天，才看到他们从烟雾中走出来。原来，他们是在帮忙搬运没烧毁，还可以将就用的东西。一阵忙乱后，夜晚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和暗黑，妈老汉和所有参与救火的人一样，浑身湿透，全身黢黑。他只听到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就是烤火惹的祸。房子总算保住了一间，可以遮下风挡下雨”“还算运气，隔壁巴幺妹家只烧了一间偏房”“这一天比一天冷了，二狗子婆婆身体又不太好，这下咋办嘛？”……

回到家里，已是后半夜了。幺婶换了衣服并没有着急休息，而是收拾了几件衣物，嘱咐全儿和他哥哥，天一亮就给二狗子爷爷送过去。顺便喊他们到我们林盘里来看看，如果需要竹子、树木，尽管砍去用。

天亮了，远远的，能隐约听到天师洞传来的磬声。全儿和哥哥走拢二狗子家时，只见残破的阶沿前，不知谁放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菜稀饭，还有一碗泡菜、一碟豆瓣酱。二狗子爷爷振了振精神，正在吆喝家人：“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

如今，全儿、二狗子、巴幺妹已经成为了爷爷、奶奶，说起那晚的大火，仍然记忆犹新，但是他们回味最多的还是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