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连载丨《天路叙事》08

封面新闻 2021-04-24 16:36 41907

蒋蓝 著


“烂池子”故事

2020年6月3日,我在成都锦里西路采访黄福昌老人,他是地方筑路单位最早一批参加川藏公路修建的工人。他第一次翻越二郎山进藏是1952年4月,那正是二郎山最美的季节,森林郁郁葱葱,满山都是杜鹃花。从成都出发必须在山脚下住一个晚上,那个山脚下的地方叫“滥池子”(也作“烂池子”)。在黄福昌印象里,当时上下山的公路为碎石单行车道,行车困难。

在完成川藏公路建筑任务后,黄福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竟会与二郎山紧紧连为一体。1957年,新沟汽车站就建在烂池子,黄福昌被分配在汽车站担任事务长。

往返川藏线成了黄福昌的家常便饭。我问起二郎山,他说最难忘的还是冬季行进,窄窄的小路随时可能被大雪封住,为了安全,人与牲口都不允许通行。而阴面山气候变幻莫测,可能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过不多久就下起了鹅毛大雪。暴风夹着雪,打到脸上、手上,刀割似的。如果不小心,掉进雪窝里或雪崖下,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那个时候二郎山还有冰川,有人大声说话,山上就掉下一大块冰团砸下来。有一次在快到垭口的时候下起了雪,路被封了,而他正好赶上一个紧急任务,经请示他就被允许步行走到阳面山,就这样他和同事一起在冬天徒步走了过二郎山。

“烂池子”的名字有一番来历。此地林木茂盛,阴湿多雨,地面又没有沥青,哪里经得住各种车辆的轮子碾压,各种牲畜的蹄子踩踏,各种行人的鞋子捣揉。这个翻越二郎山的必经之地,成了一片烂泥潭,也怪不得人们把它改叫烂池子。

二郎山上的纪念碑,彰显川藏线“三不倒”精神

烂池子自古是个小场镇,聚集了不少背茶包子翻山去打箭炉的背夫。这些人都像是古代青衣羌国的后裔,身材不高,肋骨凸起,体格却像榨干了水分的竹篾,显露出异常的坚韧和强悍。他们脚上是青色绑腿,头上是青色头帕,身上布衣,腰间围裙,亦是非青即蓝。随身的口袋里,带海碗大小的玉麦馍馍,烤得干酥酥、两面黄,因此有“玉麦馍馍,吃了经得甩”之说,一路吃拢打箭炉。他们人人手里一根承重撑地的丁字拐,三尺长、砖头厚的、篾编的边茶包子,从背夹子里一直重上去,可以重七八包,甚至十来包,至少二百多斤。他们七八十步一歇,往二郎山小道攀爬……

到20世纪70年代,烂池子一带似乎与50年代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来自水獭坪的孩子每天要走几十里山路到两路乡学校读书。山坡上种满了包谷、红苕。公路局经常有干部来到新沟汽车站视察工作,偶尔来一个穿花裙子的女性,也会引得村民追着围观……

1953年在川藏线即将全线通车之际,川藏兵站部汽车团在二郎山下搭起了一个简易兵站,为过往车队烧水煮粥。一把菜刀、一把砍刀、一口铁锅、一副挑桶,就是当时烂池子兵站的全部家当。

二郎山是川藏线上第一道大山隘口,暴雨、泥石流、滑坡不断,百姓口中流传着“车上二郎山,如闯鬼门关。万幸不翻车,也得冻三天”的谚语。以往运输车辆都要在烂池子兵站休整,等第二天再翻越二郎山。烂池子兵站也因为保障有力,多次获得上级嘉奖。

随着1999年二郎山隧道的正式通车,通车里程缩短了25公里,烂池子兵站的重要性也日趋降低。2004年烂池子兵站正式撤销,记录着川藏线艰难历程的烂池子兵站成为了历史。

作者简介

蒋蓝,诗人,散文家,思想随笔作家,田野考察者。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中国报人散文奖、西部文学奖、中国新闻奖副刊金奖、四川文学奖、布老虎散文奖、万松浦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四川省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四川省散文学会特邀会长,成都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已出版《黄虎张献忠》《成都笔记》《蜀地笔记》《踪迹史》等文学、历史专著。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笔、主编,现供职于成都日报社。

评论 0

  • 还没有添加任何评论,快去APP中抢沙发吧!

我要评论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