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丨杨华珍的织绣梦:华春莹点赞推荐,她为藏羌文化绣出一条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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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2-10-21 19:39 251701


封面新闻记者 曾洁 视频 徐语杨 实习生 何雨婷

人物简介

杨华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藏族编织、挑花刺绣工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成都华珍藏羌文化博物馆馆长、联合国教科文民间艺术国际组织会员,长期致力于羌绣、藏族织绣技艺的保护和传承。

杨华珍

“8岁想要一个布娃娃,我摸索着学会了用针;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想为家乡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组织了18个老姐姐带着绣花针闯江湖;熬了几年,我们织绣的图案最终获得了国际大牌的认可,拿下了十几个海外知名品牌的订单。这小小的绣花针,蕴藏了无穷的生命力啊!”回望自己的前半生,杨华珍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绣花针都扮演了无比重要的角色。

作为藏羌编织、挑花刺绣工艺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小小的布娃娃是她织绣梦的开端。她和年过六旬的老奶奶们用绣花针闯荡江湖,与植村秀、星巴克、环球影业等20多个品牌开展IP授权合作,让非遗作品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2021年3月,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向全世界介绍:“杨华珍致力于传承羌绣并发扬光大,还得到了很多大牌的青睐,让这朵民族艺术之花绽放在世界舞台。”

步入杨华珍位于成都的一个工作室,没有过分精巧的机器、华丽的装潢,墙上和展柜里都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织绣作品,有获奖作品,也有大牌定制,还有满足普通老百姓审美需求的小件文旅产品。琳琅满目的作品旁边,年轻的设计师正在构思下一个作品的纹饰,还有两位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绣娘,对着针线“一丝不苟”。

采访过程中,杨华珍多次提到自己的家乡川西高原。她出生于那里的一个织绣世家,从小耳濡目染,骨子里流淌着对艺术的热爱。她在那里接受了自然的馈赠,也汲取着自然的灵感。2008年,原本是摄影记者的她放下了相机,拿起了绣花针,用一针一线织绣家乡的一花一木,将这个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的工艺带到了广阔的新天地。

杨华珍的藏羌织绣作品

杨华珍的藏羌织绣作品

想拥有一个布娃娃

她偷偷剪布学针线

8岁的杨华珍第一次拿起针线的时候,也许不曾想到,它们在未来的生命中扮演角色有多重要。

那一天,她跟随父亲去县城办事,在同龄小女孩的家里看到了一个布娃娃。她借来玩了好半天,爱不释手,直到回家还在回味。在没有网购的年代,得到这样一个布娃娃,对于山村小女孩来说有些遥不可及。

“那段时间,连晚上做梦都梦到那个布娃娃在冲我笑。”若干年后,杨华珍回忆起童年的趣事,依然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当年的糗事。后来,她悄悄剪了一块妈妈留着过年做新衣服的布料,自己动手缝制了一个娃娃,还用剩下的布料给玩偶缝了一身新衣服。尽管被大人发现之后挨了一顿“胖揍”,但她无师自通,学会了用针。她对此洋洋得意,用骄傲的语气说:“我从小就喜欢做针线,而且跟大人做得不一样呢。”

12岁那年,杨华珍试着给自己做了一双鞋,技法不足加上力气不大,鞋帮和鞋底都没拉紧,走线也歪歪曲曲。邻居看到之后,对这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大加赞赏,鼓励她“头双怪,二双慢,三双四双背起卖”,这让她信心倍增。

渐渐地,“小才女”名声在外,村里待字闺中的姐姐都来找她画图案、剪鞋样,她甚至掌握了一个“独门秘籍”,只看一眼女孩的脚,就能画出对方适合穿什么样的鞋子。母亲发现了她的天赋,决定传授刺绣唐卡的手艺。于是,她成了家族里的第四代传承人,与藏羌织绣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根绣花针走天下

带领“奶奶团”闯江湖

杨华珍的人生阅历,和她织绣的作品一样丰富多彩。

刚毕业时,她开了一家“真容”照相馆,希望用照片记录每一个顾客真实美丽的容貌。凭借过硬的摄影技术以及对独到的色彩构图,她顺利通过考核,成了阿坝日报社的摄影记者。

杨华珍的摄影作品

“无论是刺绣还是摄影,都需要一定的审美,而我恰恰天生审美还不错。”对于这次身份的转变,她适应得很快,不仅能够拍出好看的照片,还很注重时效性,拼抢新闻、冲洗胶卷都很迅速,一如采访的过程中对答如流,语速很快。

2008年5月12日是一个对国人来说十分沉痛的日子。身为一线记者,杨华珍亲历了救灾、重建的整个过程。目睹了灾民损失惨重,也感受到了全国各地纷至沓来的温暖,她很想为家乡“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想法,成为她人生重要履历的一个序章,随之展开的情节跌宕起伏。

如何带动家乡的父老乡亲迅速恢复生产,总不能叫大家都去学摄影吧?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目睹了住在板房中的妇女们缝补衣物,那些鲜艳的图案,让她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有手艺,做阿坝州本土的旅游产品说不定销量不错。

兜兜转转,她又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织绣。她拿出一年的工资成立了协会,带着憧憬和激情,招募了18位原始成员。这群年过六旬的“奶奶团”,拿着绣花针跟她去成都“闯江湖”。

老奶奶结伴闯江湖

起初的信心满满,在现实中逐渐被摧毁。杨华珍带着哭腔回忆,当年摆摊淋过的雨,第一次进城手拉手过红绿灯,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绣品找不到出路,工资捉襟见肘,原本准备散伙的时候,看到老姐姐们渴望的眼神,她有些不甘心,咬咬牙决定再坚持一下。

开发新产品,招聘年轻人,摆摊找销路……靠着坚定的信念,“摇摇欲坠”的“奶奶团”支撑了四年之后,终于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年轻人也爱学织绣

非遗融入现代生活

2012年,四川大学的老师邀请杨华珍来授课,介绍自己传承的非遗项目,带领研究生做课题。毕业季,杨华珍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对方想带着师兄一起拜师学艺,“档案都准备好了”。放下电话,她一个箭步跳到正在绣花的姐妹们中间,欢呼“我们有徒弟了,还是川大的高才生呢”。“奶奶团”笑着笑着就哭了,期待着“研究生都来工作,肯定能吸引更多年轻人学习非遗”。

哪怕是十年之后回忆当初的场景,她的脸上依然洋溢着兴奋与欢脱,比划着说“当时真的是一蹦三尺高”。

彼时,杨华珍的儿子冯旸也在读研究生。他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妈妈一针一线刺绣出来的每件作品,也想把这种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期的艺术品带给身边90后的同学们。

“当时,儿子新买了一个iPad,十分爱惜,让我试着做一件‘小棉衣’保护它”,杨华珍回忆,她用典型的藏羌织绣的图案绣好了这个小包,儿子带到学校去之后,同学们都觉得很新奇,询问这是什么大牌的款式,在哪儿可以买到。于是,她赶制了一批电脑包,果然卖得很好。

她向儿子请教,如何让古老的非遗留住年轻的人才,高学历的徒弟又能为藏羌编织带来什么灵感?冯旸想了想之后回答,提高工资待遇,同时转变思路,勇于创新,让非遗融入现代生活,而不仅仅是自产自销的生活用品。

善于学习新事物的杨华珍很快转变观念,将传统的藏羌织绣做成了桌旗、方巾、靠枕等生活用品,终于在大山之外闯出一片天。

杨华珍(中)教大家藏羌织绣

做梦都不敢想的订单

非遗之花在海外绽放

创业百转千回,她们曾经手足无措、摸索、碰壁,幸运的是,她们坚持了下来,作品被更多人看见。

2012年,生意愁云惨淡,几乎快要“混不下去”了。好在峰回路转,有个大学生翻译带着一笔来自法国的订单找到了杨华珍,希望他们为五星级酒店设计一批床上用品和室内装饰品。

拿到这份没有写明金额的英文合同,杨华珍还有些不可思议。她请大学生把合同翻译成中文,粗略计算了一下需要到的布料、针线和人工费,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一个只能覆盖成本的报价。

“还是好心人多,我那时根本不懂算账,他说我这样报价只能喝西北风”,杨华珍说自己闹了笑话,还要买家帮忙算账。大学生帮忙梳理了房租、水电气费等硬性支出,加上一些利润和税费,最后算出来38万元这样一个“天文数字”。

38万元,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大订单。她决定用家乡的花鸟草木等元素进行构图设计,用藏羌织绣的工艺进行表达,让更多的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民族艺术。

加班加点,半年没有停歇,他们终于淘到了第一桶金。收到货款的当晚,从不饮酒的老姐姐们在一起小酌,跳起了锅庄来庆祝。

生意越来越红火,两年之后,国际大牌注意到了这一朵从高原开出来的花,她们迎来了跨界合作。

品牌方带来两个光秃秃的化妆品瓶子,希望杨华珍“帮瓶子穿件少数民族的衣服”。她让对方写下产品使用的植物配方,第二天就背着相机去人民公园看花展。外出赏花摄影,回家后又翻阅资料熟悉植物的特性,充分准备后才带着徒弟画图、设计、刺绣,一周之后交出了两个“作业”,分别取名为金刚杵、绿茶花。这两幅藏羌织绣作品的版权合作非常顺利,开启了非遗IP授权的先河。

一位外国艺术总监观赏了她的作品后赞不绝口:“中国人非常了不起,祖先留下来很多东西被大家传承得很好,而且还在不断创新。”谈到这里,杨华珍的言语里透露出满满的自豪。

让作品留在博物馆

一辈子做好一件事

关注度越来越多,订单纷至沓来,可杨华珍并不想赚快钱。她反复告诫徒弟,非遗作品最终的归宿应该是博物馆,而不是商场。这是老一辈非遗手艺人的工匠之心:“一辈子只做好一件事,心无旁骛,精益求精。”

她自称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每次交作业之前,总能自己挑出小毛病,觉得还能再改进一下。在她看来,藏羌织绣这种非遗,每一针都不是随性而为,山有山脉,水有水路,叶有经络,树皮有纹路,针法和走向都要遵循自然规律。

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杨华珍会带着学生回家乡写生,拜访老非遗传承人,整理采风的素材,保护传统技艺的同时研究如何创新,“作为一个传承人,我需要考虑的是我应该留下些什么,我必须留下些什么。

她已经年过半百,本该退休的年纪却没有颐养天年的打算,凭着一股不服输、不放弃的劲儿,带着更多手艺人走出大山。她迫切地渴望将老祖宗留下的非遗传承下去,摆脱可能失传的窘境。

“我们有一个蓝底白线的素色作品用到了单钩、双钩的针法,马王堆出土的辛追夫人衣物残片上就能找到这种针法,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会做了,只有一些老姐姐才会。如果不挖掘、传承,这种藏羌织绣的工艺就断根了。”说着,杨华珍眼里的失落不言而喻。

她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惋惜,藏羌织绣这种手艺活耗时耗力,还有些枯燥,年轻的传承人在工作中磨炼心性。在她看来,学习藏羌织绣门槛不高,人人都可以是传承人,就看能不能坚持。谈及收徒弟的标准,她笑言,要德艺双馨,“不要一头钻进钱眼爬不出来了”,除了聪明、理解能力好、眼睛好等基本要求,她很看重人品,“要有爱心,愿意去帮扶老弱病残”。

如今,藏羌织绣的接力棒传到了儿子冯旸的手里,他放弃了优渥的工作,学习做唐卡,还在高校里从事传统文化研究,是一个典型的“传二代”。他时常思考如何让年轻人喜欢非遗,不断尝试诸多跨界的玩儿法,例如,发行藏羌织绣作品《十二生肖-虎》数字藏品,搭建非遗数字藏品展示平台,让非遗“飞入寻常百姓家”。

评论 9

  • 冉冉 2022-10-24

    美丽

  • fm1906641 2022-10-24

  • 鱼摆摆 2022-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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