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16年8月21日上午,第74届“雨果奖”正式揭晓,中国80后女作家郝景芳创作的《北京折叠》荣获最佳中短篇小说殊荣。这是继刘慈欣之后,中国作家再次斩获“雨果奖”这一科幻文学最高荣誉,令国人惊喜的同时,《北京折叠》也引发了一场丰富多元的讨论。
小说中的未来北京,被“折叠”成三个物理空间,分别居住着顶层精英、中层白领与底层劳工。除了空间的隔离之外,时间的分配也不均等。被折叠的北京一个时间周期为48小时,第一空间享用24小时(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天亮后空间折叠翻转,紧接着第二空间享用16小时(第二天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而剩下的最后8小时黑夜则属于第三空间中的贫民(夜晚十点到清晨六点)。生活在第三空间的垃圾处理工老刀,为了让女儿上一个月一万五的“天价幼儿园”,决定冒险向第一空间送信获取酬金。读者们也跟随着老刀的视角,经历了一场三个空间的穿越之旅……
图:《北京折叠》封面
图:第二位获得“雨果奖”的中国作家郝景芳
当科幻照进现实:
一部披着“科幻”外衣的社会问题小说?
“不够科幻,但很真实”,这是许多读者读完这部小说的第一感受。小说中的很多科幻“硬伤”遭到科幻迷们吐槽,譬如三个空间折叠在一起如何高效利用城市空间、22世纪开会还在使用打印纸、一个城市要5000万垃圾工做什么等等。《经济观察报》指出,刨除机器人、液晶触屏等科幻元素,《北京折叠》就是一部后现代主义小说,其文学谱系离卡夫卡、博尔赫斯很近,但离海因莱因、阿西莫夫这些“大神级”科幻作家很远。
也有不同意见认为,与《三体》这样的“硬科幻”探讨人类未来命运不同,《北京折叠》这样的“软科幻”更关注现实中人类的境遇。尽管《北京折叠》被指摘存在人物塑造脸谱化、情节设计单薄、文学表现手法较为稚嫩等问题,但是主流舆论依然肯定了这部小说触及“社会分配不公、阶层板结固化”等现实问题的勇气。《南方都市报》评论认为,在“科幻性”与“文学性”等传统评奖标准之外,雨果奖体认和奖赏了作者勇于提出问题的那种敏感。在被城市和国界所捆绑局限的身份之外,犹能考虑人类共同的命运;身处日常的琐碎之中,依然能提出和思考那些宏大的、指向未来的问题。《齐鲁晚报》评论认为,名为科幻,写的却是现实。在科幻的透镜下,被折射后的众生态反而更加真实,这正是作者的笔力所在。《北京折叠》所道出的是中下层民众的焦虑感,相比《三体》,我们更需要《北京折叠》。
折叠、隔离与穿越:
80后作家对“社会分层”的文学表达
图:“城市折叠”意象的视觉还原
随着小说的获奖,“北京折叠”迅速成为网络热词。“折叠”是这部小说中最重要的文学意象,这一意象与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分层”概念之间的隐喻关系,也成为舆论分析解读的焦点。有网友指出,“折叠”意象并非作家原创,2012年上映的好莱坞电影《逆世界》就呈现过世界分层与空间倒置的景观,而《饥饿游戏》《雪国列车》等文学、电影作品也有类似的不同世界分层隔离的设定。《中国新闻周刊》总主笔肖锋认为,郝景芳的聪明之处在于,用“折叠城市”划分清了各群体的社会位置,这个隐喻刺到了当今社会的尴尬。《21世纪经济报道》指出,小说的隐喻,符合大多数生活在北京的80后对这座城市的理解。但是物理空间的折叠,只是一个理想化的比喻。现实中的北京折叠,各空间之前的“墙”,是隐性的,在物理空间上,大家并没有隔离开来,形成一种貌似包容、开放的大融合。
在相关讨论中,另有一种观点认为,《北京折叠》能在国际上获奖,是因为这么一个讲述贫富差异、阶层鸿沟的故事发生在北京,迎合了西方读者与评论家的口味。对此,北京师范大学科幻创意研究中心主任吴岩在接受《科技日报》采访时表示并不赞同。吴岩认为,不同阶层之间社会经济地位的差距,在全世界范围来看正在扩大,遏制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世界各国都在致力于完成的事情,而《北京折叠》恰恰反映了这样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环球时报》也强调,《北京折叠》讲述的社会阶层固化不是中国特有现象,而是当今全球性的共同问题。正是郝景芳触动了跨国家、跨社会的痛处,她引起的共鸣才如此强烈。
舆论也在“折叠”:
精英话语与中下层话语之间的错位与碰撞
据说阅读《北京折叠》的共同体验是,许多人读完都不禁自问:“我到底生活在哪一级空间?”这种“对号入座”的代入与感同身受的共鸣,源自于中下层民众对于“社会阶层固化”的痛感与焦虑,这也是近期一些热点舆情背后的社会心理机制。
今年春节,“上海女生陪男友回江西老家过年”的“故事”流传甚广,原本不过是子虚乌有的“演义”,却因为提供了反映城乡与阶层差异的丰富生活细节而显得极为“真实”,“凤凰男”与“孔雀女”的婚恋“假新闻”,无意中带出了“真问题”,瞬间引爆了舆论。
今年上半年的热播剧《欢乐颂》,戏剧性地将五个不同社会阶层的女性安排在同一生活空间,同样精准地触及了“阶层分化”这一时代痛点。观众们看剧时强烈的代入感,与阅读《北京折叠》的感受如出一辙。而不喜欢这部剧的观众与评论者,从中窥见了“中产精英的优越感”与“底层上升无望的残酷现实”。这一话题自带争议性,也令《欢乐颂》褒贬不一、评价两极。
近期企业家王健林“一个亿的小目标”刷爆朋友圈,虽然部分评论强调,这句话有其前后文的语境,单拧出来、断章取义地进行解读未必合适,但是广大“吃瓜群众”还是感到有些刺耳和某种冒犯。于是乎,漫画、网络段子、鬼畜视频不断涌现,掀起了一场后现代解构“狂欢”。在这一网络舆论景观中,值得玩味的是,上层精英话语与中下层话语在同一舆论场域中出现了某种错位,或者说“折叠”。“吃瓜群众”们以搞笑、娱乐的方式进行“二次创作”,消解了首富想要表达的本义,用自嘲甚至是自贬的低姿态,传达一种无奈与刺痛感。
图:网友创作“一个亿小目标”漫画
社会不公、贫富分化,这既是历史性、也是全球性的社会难题。郝景芳在获奖感言中说:“我不希望我的小说成真,我真诚地希望未来会更加光明。”也正如一篇自媒体文章标题所言:“我们努力奋斗,正是为了不让北京折叠”。8月下旬以来,这一轮围绕着《北京折叠》展开的多元讨论,正寄寓着公众对于阶层流动渠道更为通畅、社会分配机制更趋公平的殷切期待。
(作者: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舆情分析师 苏城育)
评论 0
还没有添加任何评论,快去APP中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