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俊功：春风迎你

文/李俊功

春风迎接你，笑意盈盈，似低声喊着名字，仔细分辨，全没有多余的话可说。欲言又止，就有了许多情趣，让人念想着，它会替谁捎过来一番绝佳的口信。昨年的遇见，与不可见，都蕴着无限的心思，细细的，亮亮的，恰恰连通着隐隐约约的情感，等着一句话的挑明。

不待说，春风已自丰满，周围上下，张贴了可以照见的快乐。

它悄然地莅临，暗合着我们的喜悦。你唤着它，等着它，它却无事人似的，侧着身跑向远处。你的身心跟着它，望眼飞驰，即是千里万里，比想象的更其悠远。

春风代替我们，突然打开了整个世界的秘密。它是属于每个人的，它不能停留，不能说出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懂它，知它，挽留它。

它暗示你的花开，你的释怀。你踏过门槛，翻越之前的乌云、阴霾，以远征赢取心灵可靠的理由。它有亿万份需要捎到的信心，给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传递，直至天涯海角，冰天雪地。一株草，一只虫，一块极想融化的顽石，都努力地盼望邂逅它的恩惠。

改变了性质似的，柔软之至，有着流水的手感，翕张有序，如天地的呼吸，令人想起乡村的棉花垛。棉花垛的温暖有形有色，春风的温暖无形无色。

它一迈步，山绿成了海洋的样子，树绿成了国画的样子，几声看不见的鸟鸣绿成了儿童想象的样子，几个谈恋爱的年轻人绿成了幻想和浪漫的样子。

哗啦啦的涡河水绿成了滚烫汗水的样子，生我养我的村庄绿成了父母微笑的样子。

春风绿成了救赎悲伤的样子。春风奔跑着，闫台村上空的树影和花朵奔跑着。春风跑到了村庄的那一边去了，树影和花朵跑到远亲近邻的仰望中去了。

我无法丈量它的尺幅，更无法体会它的篇幅。春风具备的长宽高，真像是穿越了四维空间，却舍不得离开人间，拓展了它独有的语法和修行净域。你看，你看，我已经把它比喻成一位德才兼备的乐施者了。它施与了我们太多的透明词语，一枚有一枚的真，一枚有一枚的美，一枚有一枚的妙不可言。

剪刀剪裁，尺寸不拘，能够藏其一块？它回绝任何人物的贪欲。邀请即至，不邀自去，来去自由，任我安排。它除却你的妄想，杜绝你的私欲，顺应天地和气，沿着寒冬的边缘，率领了一年的美好起头，然后迎接夏天初置，隐退于无影，甘落人后，来年相约，仍自干净一如澡雪。

春风的怀抱，天地的赐予，上至一颗星辰，下至一脉溪流，均是耐心描摹的景致。

它就是如此任性，如此绝尘，如此安静，一如止语。静静地奔跑了，悄悄地隐去了，不干扰任何的草木、人群、土石、星月等等万物万事。而万事万物，春风一动，一颗颗受冻的心倏忽而动，随了春风的无影无踪，投入到你认为的虚空中。人类自谓高大无比，与春风一缕相比，又能若何？春风给万物赋能，人们一仍惯于懈怠，不追春风，自陷泥尘。

春风迎你于眼前，你迎春风于怀抱，这一种姿态，需要你时刻保持。春风有情，情在于不言一语的默默相拥，待它瞬间分布于我们开放的内心，那才算春风真正和我们驻守在了一起。

说到底，春风是人类无法相扰的，是无尘无染无味无色无影无形无来无去的大隐者。干净，朵朵鲜花为之绽放；干净，阳光大面积的直射，已没有任何暗影和阴沉。

春风扑面的日子是最好的日子，光芒笼罩的日子是最美的日子。

历来吟咏春风的诗词丽句盈逸书册，而捕捉其真意者，寥寥也。春风吹越，人生老矣，一场春风一场人生，盖不为过也。岁月催人老，莫若说春风吹人老。所以，我挽留春风的心情愈加迫切了。双拳攥紧，何能留之？也许只能模拟古人留于诗句之间了。

贺知章问柳柳不答，他自问自答：“二月春风似剪刀。”它如手持剪刀的姑娘，在柳树上剪纸，让我想起县城的民间画家，每邀必至。春风丽日，朱熹 “等闲识得春风面”，它如隔壁长寿的拈须老人，慢慢叙说养心养生的秘诀。杜甫怀人，故有“江汉春风起，冰霜昨夜除”，它若勇者一跃，人间冻馁的万夫立刻复苏了。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在所有对春风的描述里，此句尤佳，它的有情有义，总是以助人的一贯态度，在历历吹断积雨中，毫不疲倦地展示了千年。自此，春风知我，我何尝不知它呢？

古有苏轼读懂春风有爱，今有几人追赶春风有获？问春风，不如问你。

【作者简介】

李俊功，河南通许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诗学会副会长、开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90年》《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中国当代诗歌导读》等多种选本。获得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第七届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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