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读诗｜赏析：多多《冬夜的天空》

冬夜的天空
四只小白老鼠是我的床脚
像一只篮子我步入夜空
穿着冰鞋我在天上走
那么透明，响亮
冬夜的天空
比聚敛废钢铁的空场还要空旷
雪花，就像喝醉酒的蛾子
斑斑点点的村庄
是些埋在雪里的酒桶
“谁来搂我的脖子啊！”
我听到马
边走边嘀咕
“喀嚓喀嚓”巨大的剪刀开始工作
从一个大窟窿中，星星们全都起身
在马眼中溅起了波涛
噢，我的心情是那样好
就像顺着巨鲸光滑的脊背抚摩下去
我在寻找我住的城市
我在寻找我的爱人
踏在自行车上那两只焦急的香蕉
让木材
留在锯木场做它的噩梦去吧
让月亮留在铁青的戈壁上
磨它的镰刀去吧
不一定是从东方
我看到太阳是一串珍珠
太阳是一串珍珠，在连续上升……

诗歌就是生活，欢迎来到由封面新闻、成都广播电视台听堂FM与《草堂》诗刊联合推出的 “草堂读诗”，我是读诗人涓子。我们刚刚听到的是多多的诗作《冬夜的天空》。多多,原名栗世征,是朦胧诗派代表诗人之一,也是现代诗歌的优秀探索者之一。多多1972年开始写诗,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在风城》《白马集》《路》《微雕世界》《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等,以及多种外国语译本诗集。曾获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等重要文学奖项。

诗人西渡认为，多多的这首《冬夜的天空》初看起来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第一节诗就给读者一个下马威，“四只小白老鼠是我的床脚”，“像一只篮子我步入夜空”，“穿着冰鞋我在天上走”，诗中写到的这些全都偏离了我们的常识。事实上，所有的好诗都有它超越常识、难以理喻的成分。只是一般情况下，诗人总会给我们一些铺垫，逐渐地把我们带到高处，然后我们对最后的凌空一跃，并不感到非常意外。但是多多的诗是直升机，第一节诗就把我们放在这样一个无处抓挠的高度。其实诗人自己已经道破了这首诗的秘密，诗中第六节说“噢，我的心情是那样好”。这一好心情渗透到了诗人对每一事物的感觉中，构成了这首诗的基调。整首诗就是写诗人在一个下雪的冬夜的愉快心情。

诗里的“四只小白老鼠”与下雪的天气有关。这时候诗人可能人在室内，但心却一定在室外，和雪花一起飘飞着。所以，雪花也就飘到屋里来了，在床脚堆出了四只小白老鼠。后两行中，“篮子”的形象给人轻飘、亲切的感觉，用来比喻处于好心情中的自己，奇特而不失贴切。“步入夜空”“穿着冰鞋我在天上走”，既是夸张的想象之辞，也是写实之辞。雪夜的天地浑茫一片，因此天不妨是地，地也不妨是天。当然，说“我”“步入夜空”，说“我”“在天上走”都与“我”轻快的心情有关。第二节写天空给人的感觉，“比聚敛废钢铁的场院还要空旷”。这是因为钢铁和冬夜的天空一样给人冰冷、荒凉的感觉。第三节，以醉酒的蛾子比雪花，以酒桶比村庄都是诗人快乐情绪的反映。在第四节中，诗人的快乐情绪渗透到了马的形象中，“谁来搂我的脖子啊!”与下文中“我在寻找我的爱人”表现了同样的感情——诗人急于找到最亲近的人来分享他的快乐心情。第五节，“咯嚓咯嚓”应是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这声音想到了剪刀的工作。这时，雪晴了，云雾隐去，星星出现，就仿佛剪刀从云雾中解救了它们一般。紧接着的那半行诗，是多多自由灵动的想象力的生动证据，“在马眼中溅起了波涛”，一下子从星空那么庞大的事物跳到了“马眼”这样极小的事物上，同时化静为动，将马眼中的星光变成了翻涌的波涛。另外，这行诗还是对第四节诗的一个收束。

后面的四节正面写诗人的好心情。“我在寻找我住的城市”不是说诗人在自己的城市迷失了，而是说诗人在好心情的驱使下获得了一种新的眼光，因而急切地盼望重新认识自己的城市。“我在寻找我的爱人”，也含有这层意思。紧接着是全诗中最奇特，也最成功的一个比喻，“踏在自行车蹬上那两只焦急的香蕉”。这里香蕉是用来比喻爱人的双脚的。爱人的双脚因此不仅有了香蕉精巧的形状，更有了香蕉的甜和香。这个比喻透露了情人间强烈而热切的感情。有什么傻事是热恋中的情人所不能做的吗?因此，诗人尽可以有这样想象的自由。“让木材//留在锯木场做它的恶梦去吧/让月亮留在铁青的戈壁/磨它的镰刀去吧”，节奏的突然加快，强烈的祈使语气，把全诗的情绪引向高潮：“我看到太阳是一串珍珠/太阳是一串珍珠，在连续上升”。这是诗人内心的欢乐，像一串串明亮的珍珠，在心灵的大海中升起……

这首诗写出了一场雪所带来的心理戏剧，也可以说是奇迹。其实重复既是艺术的敌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生活的敌人，它从我们眼中抹去了事物本来拥有的神奇、闪亮的性质，变成司空见惯的平凡。所以，需要有一点变化来擦亮我们的眼睛，把事物的美好性质重新揭示给我们。一场雨、一场雪都是这种把事物的神奇重新还给我们的“变身法”。多多这首诗把这个面对令人惊异的“新世界”心理戏剧写得非常生动。实际上，重建这样一个“新世界”也是诗的根本目标。因此，这首诗也可以看作一个关于诗歌的隐喻或者说寓言。

诗歌就是生活，“草堂读诗”，有温度有质感。多多的诗作《冬夜的天空》今天就赏析到这里，感谢关注，我们下期再见。

本期读诗人：

付宁宁

成都市广播电视台出镜记者、外景主持、新闻配音、编导。

付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