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遗物(组诗)

封面新闻 2020-10-19 21:16 29313

作者:马冬生

石磨

——有缘莫在错,有家好好过。
啥也不要说,一起来推磨。(民谣)

石磨盘也会消磁,而祖辈的养育不能忘
那磨眼漏下的,浸入血脉是不散的魂魄

给蒙上眼睛的驴,别谈饥饿与艰辛
老式唱机给予我的纯朴与善良,不会哑

粗糙的时代,太需要细碎的光阴出壳
豆麦飘香的味道,拒绝心的掺假与变异

围着尘世转,不能偏离乡愁的原点
除了五谷,要记着石碾子还碾碎了什么

磨盘上的纹理,也会悄悄爬上我的额头
想娘了,我会忍着泪水绕着坟头转几圈

锄头

——磨刀石耶拿过来,一盆清水端过来。
趁着太阳还没起来,把我的锄头擦起来。(民谣)

为什么我抚摸着这锄头,想到了娘亲
在这土地上,我又怎能说我离土地最近

挖穴、作垄、耕垦、盖土、除草……
所有的弯腰,都带有节气耀眼的锋芒

锄刃的锈,锄柄的腐,又是谁的眼泪
唯有田间的五谷丰登记着锄头的坚韧

前腿弓,后腿蹬,把脚步放稳劲使匀
一把锄头翻过,才有人间的好墒情

不能让筋骨僵硬,不能让臂膀卸下重负
抡起诗歌的锄头,我清楚该探进哪里

木耧

——咯嗒,咯嗒,种子粒撒下。
咯嗒,咯嗒,种子发芽。(民谣)

耧铧入地的深度,不是谁都可以校准
倒入耧斗的种子,也有伟大的想法

播种、开沟、下种、覆土…….
庄户人的平仄,谁能说不是人间的绝句

扶耧的人、拉耧的牛或者人,哪里去了
春种秋收,田里的吟唱没有沧桑

耧身上还沾着的一点泥土,不要擦去
那是一架木耧对大地的最后的眷恋

馆藏的耧,靠墙立放才不易变形
人也是,脊梁得靠着良心才挺得直

老式织布机

——七亩地,八亩宽,中间坐个女人官。
脚一踏,手一扳,十二个环环都动弹。(民谣)

谁是我的榫,我是谁的卯,心里明晰
散架的织布机,不散的是生死相依

一梭梭编织出来的,何止是阳光的布匹
被如鱼的梭带走的,何止是祖母的心力

手脚并用,不比琴师奏出的旋律逊色
嘤嘤嗡嗡,是融进我血脉里的不变音符

还想穿粗布棉衣,还想打着补丁的温暖
没有经纬不分明,所有的路都把梦扎紧

机架上的灰尘,覆盖不住乡愁的骨架
纺线不能断,空巢的故乡仍需把根留住

——提起哥来忘了歌,野鸡生蛋忘了窝。
观姐织布忘了梭,记性少来忘性多。(民谣)

掠过这诗歌的皮肤飞奔而来的
就是我梦中一再呼唤的小小梭子

梭子张开的嘴总是缄默无语
梭子,是这乡间美丽的灯盏

一段好看的布匹在天边展开
让我忘记一只梭子是残酷的

现在,把粗布衣衫翻过来翻过去
梭子走过的路依然清晰可见

想象一尾鱼在黄河的涛声中游动
我总能听见一种世代相传的声音

锤布石

——送到染坊里染毛蓝,锤布石上展平展。
铁剪子绞,钢针钻,你这个衣裳不易穿。(民谣)

别问粗布包裹的时光去了哪里
坚硬如石的日子,还在老地方

我很小的时候,在它上面嬉戏
不小心磕烂了头,至今仍有疤痕

时过境迁,锤布石不能丢弃
举起的棒槌,我不敢轻易放下

时尚华丽的衣裳如今不经锤打
一捶下去,乡愁便有了漏洞

只有那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
悠扬流畅地在乡间的深处回想

太平车

——太平车,四轮滚,上面坐着花大婶。
打牛马,快快走,来到娘家大门口。(民谣)

乡间道上找不到的车辙,老黄历里还有
如今的牛啊,我不模仿那吱扭声给你听

不问这辆太平车原先是哪个生产队的
全面小康的谣曲里,也有乡愁的车位

我不会驾辕,不会磨车,也没力气装卸车
久违的乡村慢生活,为何我仍淳朴地奢望

喜字红花装扮的太平车把新媳妇迎娶
不知有缘人是否一生太平,白头偕老

拉麦、送粪、娶亲、交爱国粮的太平车
卸下负重的光阴,我心好像被什么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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