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陈阳：时间的碎片（组诗）

文/陈阳

寒露

这滴寒露是我仅存的眼睛
十二月的晨光冰冷、纯粹
破开体温的铠甲，我
与空气已融为一片幽黑的薄纱
等待着，光明骑士的召唤

而你却选择沉默。如一个梦
我曾经打开在你面前，又满怀焦虑地
离开，在城市中面壁，于你的
吐纳里呼吸。跌入鸿毛
再吱吱呀呀地从温暖的绒膜间滑出

趴在风的边缘，光阴
正把自己埋进去，早起的车
疾驰如云朵。阳光敲门
草色将裸。晶莹的瞳子
藏在盎然的冰茎里，缓缓睁开

秋语

秋风读取记忆的竹简
吹去尘土和风霜
坚实的大地，金黄一片
疏朗的天空，光华闪烁
明亮，缓慢，带着淡淡的柔美甜香
那些古朴的文字，踏着青石板路
山一程水一程地走来

此刻，庚子年的尾芒扫过
时间鸦雀无声，碳火优雅温暖
炽热光芒把越来越冷的空气
点亮。那些曾经的春花秋月
在薄如蝉翼的时光间隙中
列成兵阵，等待检阅

月光骑马去，雪花闻香来
那时的风无语凝噎
丰腴的荷，清瘦的梅，或者
还有飘逸的竹，在江水低沉的伴奏下
舞蹈。落霞翻过山岗
寂静，通透，纯净，一丛清涩的山棘
在苍白的日子里探险，逡巡在泥壁上
留下深深浅浅的血色印迹

也有时光尚未抵达的所在。那是
心安放的地方，饱满湿润的空气
洁净平和的阳光，茶香氤氲
孩子们笑若山泉，老人们眼含鲜花
所有的辎重都已扔下，身体如天籁般
鸣响，与停留的光阴，相融相洽

地平线上

除了呼吸
沉默而凝滞的空气
其他都奔涌进一具身体的洪流

除了轰鸣后
飘移的战栗和颠簸的视野
剩余都消融成一座世界的寂静

除了被交换的星辰，以及
暗藏的光华和枯黑的微风
活着的都蜷曲为一滴雪水的生命

沉睡时坠下，清醒后上升
与噙着曙光的地平线
反复交会

门内

城市渐没，身体和心灵
栖于归处。市井之声隐于门外

仿佛夏天在儿时的大河
嬉戏，群山迤逦，流水清暖
如果阳光明亮一点
被藏匿的白石头就将化为
一双游鱼的眼睛

仿佛松涛在禅居的大山
飞翔，雾霭环绕，群鸟缄服
假如经文空旷几分
被护持的红照壁就将滚落
几滴青莲的珠泪

一缕花香
落上将饮的茶盏，唤醒内心
像是春气惊萌了百虫

寂静的微笑

坐在褐色山梁上
就着落日的余晖
喝酒，听琴

群山环绕，沟壑幽深
青石板路盘旋而下
稻花鱼探出头来
一口把暮色饮尽

蛙鸣像星辰般铺展开
旱烟锅滋滋闪烁的香味
随风而至。我靠着你
迷迷糊糊地欲眠

困了，睡吧
你对我说。旱烟锅开始闪烁
而我，则在沉睡前的寂静中
甜甜微笑

之外

进山，走了很久的路
仿佛迷途的鸟，飞到
力竭，才寄栖在
雨夜长满苔藓
形如凤爪的一根枯枝上

坐在眼里，穿一根明黄丝线的针
密密柔柔地绣出
黑土里的蚯蚓
它们钻来钻去。随手抓一把
就可用作明天钓鱼的饵料

意识之下，隆起山丘的
两座幽深洞穴来来回回
只是刮风。地底暗河
波浪翻卷于礁石和彼岸之间
之外的世界
消失了

枕着故乡入定

在故乡的山梁上，看日出，听晚风
心如云朵，发皆春草
指掌之间流淌不尽的天籁
轻绕。虫豸于瓜果下萌动
鱼鳅在稻谷中嬉戏。隔着时光隧道
记忆如水，无声涌起

所有的细节同时呈现，占领
我。枕着故乡入定。呼吸之间
月盈月亏，花开花落……
沧桑的风挣扎着从皮肤里
战栗而出。时间滞停在虚空里献祭
我被放逐到记忆的深海中流浪

冬眠的村庄

一坡白茫茫的屋檐
在瑟缩的炊烟中炼体，打坐
寒风掠过，雪粒起飞
残缺的脚印瘦成线
裂开的冰缝，像闪电烙下的痕
夜色若铁，腊梅悬于半天
若隐若现地闪烁。灶坑旁伏着
取暖的老狗。柴火涩涩地叹息
围坐于鼎罐边的人，喝酒闻香
……冬眠的村庄，凛冽又温暖
孩子们蹈冰踏雪，坚守阵地
红彤彤的太阳
一炉烧在脚下，一束亮在心口
书声琅琅，天地合鸣
冬眠的村庄在时间之弦上
移动，向后，然后向前……
酉水拍浪的声音，白色风帆
竭力鼓起，停泊的我起伏不定

空镜子

当我沉睡时吸入的空气
变成你走来走去的一部分
当我在空旷的墙壁前
得见你留在夜间的影子
当有着你形状的衣物
被遗忘在我干爽的轻吻里
你我之间的不同，已无法
用时间之秤来衡量
停在眼中的泪，把你的脸颊
磨光。湿漉漉的星光
开始举着你吟唱

【作者简介】

陈阳，土家族。中国诗歌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四川省诗歌学会会员。作品见于星星诗刊（星星诗词）、中华诗词、中华辞赋、四川文学、草堂、四川日报、人民邮电报、诗词百家、长白山诗词、广西新闻网、四川作家网等媒体。在多个全国性诗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