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判案“大神”张船山(2)｜两兄弟打架，张船山当堂讲理，两人后悔得哭了

封面新闻记者 黄勇

“大清神断”张船山：与包拯、狄仁杰齐名

张船山（1764-1814），名问陶，字仲冶，一字柳门，号船山、蜀山老猿，清朝四川遂宁县黑柏沟（今四川蓬溪县任隆镇黑柏沟村）人。杰出的诗人、诗论家，著名书画家。他天才横溢，与袁枚、赵翼合称清朝“性灵派三大家”，位居清朝“蜀中三才子”（张船山、彭端淑、李调元）之首，被誉为“青莲再世”、“少陵复出”、元明清“蜀中诗人之冠”。今遂宁市船山区由他得名。

乾隆55年（1790），张船山考中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嘉庆15年（1810），张问陶出任山东莱州府知府。在莱州任上，张船山审理案件灵活多变，于法有据，于情有理，不徇情枉法，深得民心。被人称为“神断”，与包拯、狄仁杰相提并论。

最值得称道的是，张船山断案的判词，文采飞扬，幽默透辟，普法讲理，深入浅出，每一篇判词都斐然成章，成为后世的楷模。

“判案段子手张船山”专题，拟将张船山在莱州任上的案件及判词与大家分享。

【案情】

郝燕山、郝鹤山两兄弟共有祖宗遗留的房产出租，兄弟二人每年轮流收取房租。这年，因为租客晚付房租，导致兄弟间出现误会，最终大打出手，哥哥把弟弟打伤，双方闹到官府。

【张船山判词】

郝燕山、郝鹤山两兄弟，平时靠制造竹器谋生，兄弟感情不错，没有红过脸。追究起来，这个案子是因为收取房租闹出来的。

两兄弟有祖上传下来的房产，当初也没有分到个人头上，属于共有家产。这个房子每年都收取租金20千文，两兄弟轮流收租。按说，这样的方式也是很不错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去年，本该轮到郝鹤山收租了，但房客拖欠房租，直到今年四月才把去年的房租补交给郝鹤山。

今年，该郝燕山收取房租了，但房客有些耍赖，想拖延房租不交，就故作惊讶地说，房租不是交给你弟弟郝鹤山了吗？

郝燕山哪里知道个中曲折，心头有气啊，好你个郝鹤山，居然敢收取我的房租！

郝燕山找到郝鹤山讨说法。郝鹤山说，他收取的房租是去年房客拖欠的，没有收取今年的房租。

郝燕山哪里肯信，以为弟弟在欺瞒他，就出口骂弟弟。郝鹤山也不甘示弱，两人从对骂升级到了动武。

郝燕山冲到厨房里，找到一把铁铲，对准郝鹤山就砸了下去。郝鹤山本能地用手阻挡，脚下不稳，跌倒在地，撞伤脑壳，手指也受了伤，血流如注。

事情闹到这一步，两兄弟都不服气认怂，扭成一团，找官府评理。

经过当面对质，两兄弟都对这个案情过程没有异议。

郝燕山啊郝鹤山，你们两个都是同胞兄弟，平时互相友爱，没有矛盾，一起制造竹器为生，那么辛苦都无怨言，看起来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嘛，咋个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起口舌之争又大打出手呢？

本官来给你们分析一下这个事情，让你们彻底明白是咋回事：

如果郝鹤山收取的房租是今年的房租，那么，不该他收的，怎么可能乱收？对他进行指责，那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郝鹤山今年收的是去年的房租，没有乱收。你郝燕山听取房客的单方说法，就敢动武，万一郝鹤山没及时阻挡，这一铲砸下去啊，红的白的冒出来，搞不好就整出人命来了哦！

郝燕山啊郝燕山，你这么整，不仅违反国法，也愧对你们的父母啊！

古人有话说得好，和气生吉祥。即使是你弟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不能反复开导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更何况你弟弟本来就没乱收房租，你竟下此毒手，你这个当哥的都做得出来啊？

至于你郝鹤山，也不是无辜的哈，不要以为你就没过错了。哥哥批评你，你应该接受。即使批评错了，你也应该等他心平气和后，再好好解释清楚，或者把房客找来对质。为啥在哥哥正在火头时，还跟他硬对硬地顶撞呢？

你们的愚昧啊，真的是让人同情。幸亏你们还晓得找官府评理，现在晓得各人的问题了哇？后悔了哇？哭了哇？求情哇？

哎！本官也是心软的人，看你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心头也不忍哪！

这样，念在当哥哥的是理解错了别人的话，当弟弟的也不过是莽撞行事，两兄弟不是有意寻仇，按法律规定，可以从宽处理：郝鹤山你就给哥哥求个情，把郝燕山当堂保回去。

今后啊，你们两兄弟要安分守己，和和睦睦相处。如果再因为财产问题闹出事情来，本官可以饶恕，王法却饶不了你们！

记住本官说的话哈！

【张船山判词原文】

讯得：郝燕山、郝鹤山兄弟二人，同为竹工生理。日久相安，并无口舌。祸缘郝燕山兄弟向有祖遗房产，并未分析。每年租金二十千文，兄弟二人轮流收租。

去年，适轮及郝鹤山收管。房客欠租未清，今年四月始将旧租补给清楚。迨燕山往收今年新租，房客以交给鹤山为词，藉以延宕。其实，鹤山所收，乃系旧欠，并非新租。

燕山为房客所朦，回家向乃弟理论。鹤山告以所收实系旧租，燕山以为欺己，始而龃龉，继而用武。燕山向厨下觅得铁铲一把，猛击鹤山。鹤山用手阻格，倒跌撞伤头部及手指，血流如注。互扭赴官。

业经当面对质，据各供认前情。尔郝燕山、郝鹤山，既系同胞兄弟，平日友于甚笃，无有毫末微嫌，甘苦同当，颇识伦常大义。讵以细故，竟起争端，舌战不休，继以殴击？

夫使鹤山所收之租，若系今岁新租，则既非值管，焉可乱收？加以扑责，分所宜然。乃鹤山收系旧租，并非越位。燕山听房客一面之辞，辄敢用武。万一阻挡不及，或致非命，尔燕山上则显违国法，下则难对父母。

和气致祥，古有明训。乃弟即有不是，不妨反复开导，俾其自新。况事属子虚，竟施此种毒手，实为尔燕山不取。至尔鹤山，亦不能诿为无辜，兄长呵斥，理宜忍受。即有抱屈，可俟其心气和平之后，善为说辞。不然，可觅房客三面对质，何为于乃兄盛怒之时，相持不下？

尔之愚昧，诚属可悯。幸而对簿公庭，各知悔恨，相对哭泣，求恩曲予矜全，委婉禀陈，隐若互相庇护。

念尔为兄者实缘旁言之误听，为弟者不过肆应之无方，两非有意寻仇，律可原情减宥。兹由郝燕山请将郝鹤山开释，即着当堂领回。兄兄弟弟，各安本业以为生。洩洩融融，共享皇家之雨露。若再因财起意，逞忿召凶，则王法森严，决不能为尔等宽也。切切！

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