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上封面｜新锐画家侯亚楠：“不专业”成就自我风格 笔下搭建2.0版神话世界

封面新闻记者 杨帆

《论语·述而》里写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在85后天津艺术家侯亚楠（网名渣熊）的笔下，怪力乱神却成为了他和这个世界对话的载体，此外，萌兽和孩童也经常成为其作品的主角。这些画作的设色和线条颇有唐画风骨，其离奇精绝的想象力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侯亚楠喜欢动物，尤其是爬行动物。就像齐白石画虾养虾，张大千画猿养猿，侯亚楠也养了蛤蟆、蜥蜴和乌龟，这些宠物给了这位新锐画家延绵无尽的创作灵感。近年来，侯亚楠创作的这些奇幻画作受到了不少潮人的热捧，他也乐此不疲地开直播，做课件，成为不少手绘爱好者的老师。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侯亚楠讲述了不少从艺感悟，他特别希望那些热爱绘画的年轻人在坚持理想的同时，能少走弯路。

侯亚楠在创作中

侯亚楠的父亲在事业单位工作，母亲是音乐老师，他从小就喜欢画画，初二时开始进行专业的美术训练。哪吒是侯亚楠的童年偶像，后来他也画过经典的《哪吒闹海-沽上走蛟》。那时候侯亚楠就像哪吒那样叛逆，他父亲愈担心画画会影响学习，他反而愈发想把这个爱好坚持下去，用他的话讲就是“最终走向了美术的不归路”。

《沽上走蛟》

高中毕业，侯亚楠最终得偿所愿进入了美院。在天津工艺美院，他就读的是动画专业。或许正是没有选择国画系，所以侯亚楠身上没有太多学院派的约束和桎梏，以至于形成了今天这样天马行空的画风。侯亚楠说：“当时我对任何专业都毫无概念，而且那时根本就还没有接触过国画，只想着看动画比较多，于是就随便选了动画专业。”

侯亚楠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很多年以来，他对于美术分类的定义很模糊，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感觉只要画就对了。“铅笔毛笔无所谓，后来发现困扰我的这种‘模糊定义’反而是一条正确的思路，这恐怕就是以无法为有法吧。”

侯亚楠

用迷幻诡谲来形容侯亚楠笔下的“神话世界”，一点都不为过。侯亚楠称，自己这种风格的形成其实是一次偶然，当年他作为一位绘本画师，备战一项公司的新项目，因为涉及到要画神兽与动物，因此他开始尝试转型。最终，侯亚楠通过不断练习创造了一种新画风。后来他自立门户，这种奇特+奇幻的画风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招牌”。

侯亚楠的很多画作都会让人会心一笑，无论是精致如《孤寂古迹咕叽咕叽》这样的闲画小品，还是磅礴如《蟾王平海乱》这样的神话史诗，都能看得到幽默后面的大智慧。他的每幅画上都有题跋，或讲述画中的故事，或抒发人生感怀。

《孤寂古迹咕叽咕叽》

比如《蟾王平海乱》这幅作品，侯亚楠虚构了一个蟾蜍大仙率“千乘鳄鲛”代表泽之国“众生”和人类厨师厮杀的场面，直接抨击人类为了口腹之欲对自然界乱捕滥杀，以及宴席上的铺张浪费。

如果我们把那些从古就开始口耳相传，没有图像呈现的“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等神话故事称作一次元神话，那侯亚楠这种系统化、具象化且与时俱进的山海志怪，就是把神话发展到了2.0版。

《蟾王平海乱》

清代画家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而侯亚楠的画作取材于传统，但又融入了不少时代元素。他认为，过度执着于传统也是不思进取的一个借口，老东西有内涵，有魂魄，自己是绝对承认的。他还用了一句颇有禅意的话来解释：“如果体会了内涵与精魄，又何苦执着于肉身的千变万化。”

侯亚楠的代表作中，类似《背天鹅》和《金蟾捕鱼》，每一幅都像是一则充满机锋的寓言故事，而《哪吒闹海-沽上走蛟》这样的大尺寸巨作又有着引人入胜，且繁复庞杂的叙事背景，难免会让人想起一些中国文化的传世经典，比如善本《山海经》里的插图，或者是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

《背天鹅》

虽然在很多网友眼中，侯亚楠就是一位绘画“大神”，可他却自嘲说，他其实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他喜欢中国画，后来又学过油画；他喜欢看书，但题材大多稀奇古怪；他热爱欧美魔幻插图，最着迷的只有克苏鲁神话。“我一直用直觉与世间万物做着链接，然后用理性来面对画面就是我的方式，万物皆书，书非万物。”

侯亚楠的绘画里有很多需要凝神久视才能发现的精彩细节。就拿那幅《蟾王平海乱》来说，画面右下角有个疑似鲶鱼精的妖怪一跃而起，大嘴一张狠狠吸住了船上厨师的脑袋，旁边写了两个小字“嘬死”，意指“作死”。《味见神兽》画的是天上龙子们遇上了凡间过年，被美味吸引，它们争先恐后地要抢小盆友的糖葫芦。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繁杂的画面中还有个要挤破脑袋抢食的狐狸！

《味见神兽图》

多年以来，侯亚楠一直在默默地训练自己感知自然，发现细节的能力。比如他可以盯一个长满苔藓的角落一个下午，或者看着一片树叶的纹路两个小时，他想从这片树叶或角落中发现自己的身影，继而能发现一片宇宙般的精彩。

“久而久之，我的有些思路就进入了画中，画画就是我实践真理的标准。有时我翻看一些书籍会发现里面讲的道理和我自己悟出的如出一辙，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走的路线。”侯亚楠如是说。

侯亚楠工作室一角

也有人说侯亚楠的画有点像浮世绘，有些作品会出现醒目的日本元素。对此，侯亚楠坦言：“浮世绘来源于唐画宋画，我想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有些作品像浮世绘也只是在某个时期过多的接触到了浮世绘的信息而已。”

早前，侯亚楠为日料店画过宣传画，他也曾尝试过很多的绘画技法以及理念，而且大多来自前苏联的传统素描影响，他称，正是因为过于受到外界影响，所以他也经历过作品生硬，缺失自我风格，且很难突破精进的尴尬阶段。

后来是一幅宋代的古画《二郎神搜山图》帮助侯亚楠突破了瓶颈。“这副画里人物动作表情之生动，情绪之丰富，让我茅塞顿开，原来我最需要追寻的路就在自己的国家，说白了，感觉就绘画而言，我的意识从西方转了一圈，在日本停留片刻后，最终荣归故里，这可能是血液里自带的基因被激活了。”

侯亚楠

现代的快节奏生活让禅修大行其道，对侯亚楠来说，绘画就是一门禅（怪）修（癖）。“首先画画前要把自己弄干净，洗澡刷牙，把头型弄好，换上新衣服，心率平稳，桌面整洁，思绪放空一段时间，选好合适背景音乐或有声小说，修好铅笔等，然后和纸笔沟通一下，问问他们对我有什么要求么？能否积极配合我之后的工作，如果能，那么OK！开始………”

侯亚楠的作品里有两种“神兽”，一种是拟人化的爬虫走兽，另一种则是看上去憨憨的“熊孩子”。这些画作也让他收获了一波迷弟迷妹，比如他7岁的儿子就是其作品最忠实的观众。

侯亚楠说：“我最喜欢画动物，神兽，儿童，因为这几样比较干净。目前来看小朋友粉丝很多，这一点上我很欣慰，希望他们长大之前能记住我画里的那片美好。”

除了画画，侯亚楠目前还经营着自己的复制画品牌“禅蟾馋”，禅，是追求的心境；馋，亮出了吃货身份；而蟾，则是他近年创作中重要的艺术符号。他说：“画蛤蟆和养蛤蟆都是近两年的事情，源于一个日本喜欢画蛤蟆的纹身师，其浮世绘风格的蛤蟆让我很有触动。我们喜欢同一件事物，但每个人喜欢的点不一样，每个人的道路也不一样，但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修行，就像我画中的蛤蟆那样。”

《禅蟾馋》

不仅是蛤蟆，侯亚楠还养了不少古灵精怪的爬行动物，这些宠物也会“羽化成仙”，在他的画作中演绎着各自精彩的故事。每天一起床，侯亚楠首先会把家里收拾得更整洁，多半是给宠物们喂食和铲屎，然后会出去溜溜，找找创作灵感，这种生活状态，用他的话讲就是“跟退休大爷一样”。

侯亚楠喜欢爬行动物的动机很有爱。“最迷人的莫过于它们的智商，他们和狗猫比起来大多是弱智，也正是如此，你对它们的付出得不到太多情感上的回报，仅仅就是一种付出而已，这恐怕才是真爱吧。我觉得养爬的人最懂温柔，而且我有兴趣在作品里表现它们的美。”

侯亚楠工作室一角

乍看侯亚楠的画作，有些很像中国画传统的工笔重彩，有些又有明清文人画的意境和趣味。对此，侯亚楠说：“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画种，估计我说是工笔，画工笔的不承认；我说是水墨，画水墨的不承认；恐怕只能说是水彩吧，但估计学院派的水彩又不会接纳，所以我也只能说，什么工具颜料画法都有点，一幅画最重要的是我要表达什么，而不是用什么来表达，我表达的方式在别人看来显得费时费力，这点我不否认，但那正好是我最喜欢的方式。”

侯亚楠曾在游戏公司上班，这段经历对他而言也很难得，他说：“感谢曾经在游戏公司的工作经历与主美（首席游戏图形设计师）和同事对我的影响，因为在那些公司，经常会坐在一起讨论目前大众爱看什么，爱什么色系。当时我从不接受，一意孤行，到认为这很有趣，再到认为这就是正解总共跨越了14年，用这种思路，再加上一些不明觉厉的传统画，就形成了现在的风格。”

侯亚楠称，自己经常会看到一些优秀的美院学生刚毕业时的茫然状态，“很多人没找到降服繁杂世界的方式，说白一些，时代发展太快，他们没有和新文明接轨。”具体谈到接轨的方法，侯亚楠给他们支招：“别懒惰，别骄傲，向时代低头，忘记学校里面的荣誉与成绩，先去接受大众的审美。”